第十二章
了,但能够从天光下分辨出它们的轮廓。她想起那个苍白的青年,像发了高烧的幽灵,从大茶花树后面问了出来,手里没有拿须臾不离身边的口琴,却拿着一张纸,他自己也和那张纸一样地瑟瑟发抖。这使她既感到好笑,又有些生气,还有一点紧张。她经历过爱情,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在茶花树下瑟瑟发抖。
她本来是想说回屋里谈正经事的,但是她迟疑了一下,杭忆就没有再给她这样的机会。他跺了一脚,仿佛这一脚不跺,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往下说什么了。然后,他说:quot;我为你写了一首诗。quot;
她几乎要笑起来了,现在大家都在为民族灾难写诗,这个大少爷却为一个女人写诗,而且还是为像她这样的女人写诗。她不知道他的这种错位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quot;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quot;
但是杭忆那一天十分固执,他说:quot;我为你写了一首诗。quot;
那一天的月亮其实是很大很圆的。花儿在夜间发着香气,屋子里有昏黄的灯光从门窗缝隙里泄了出来,寒气也不再逼人。有一种久违的温情脉脉的东西,静悄悄地向他们围拢。她被这一种感觉撩拨得真的有些生气了——她生自己的气了,便生硬地说:quot;你要干什么?quot;
他在发抖,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发抖中,其余的什么东西他也察觉不出来了。谁知道呢,这杭氏家族的又一粒多情种子究竟是爱上了一个女人,还是爱上了爱情。甚至流离失所,战火连天,也不能把这爱的遗传密码重新组合,也依然不妨碍他在一个月圆之夜,在大茶花树下,胆战心惊而又坚定不移地再一次说:quot;我为你写了一首诗。quot;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不再与他对抗了。
杭忆开始诵念起他最早为她所写下的那首十四行。她记住了那前面的四句——她甚至把他的颤抖的声音也记住了——
我想你该是萧瑟西风中的女英,
你的眼睛像秋气一般肃杀,
当我在湖边的老柳下把你等待,
你将来临前的峭寒令我心惊……
她不明白那一天月光为什么会那么好,仿佛成心要与这狂热的年轻人结成同谋来攻克她一般。甚至连她这样的近视眼,也能够看到年轻人激烈颤抖的嘴角。她不想让这个发着狂热病的青年再读下去了,她不能知道再读下去究竟该是由谁来心惊了。她生硬地说:quot;现在由我来向你传达组织的指示——听说过战时政工队吗?quot;
杭忆颤抖的声音终止了。他离开了大茶花树,站在了院子当中,灯光的光线不再射到他的身上,黑暗中他的声音也不再颤抖。他说:quot;1938年 1月,兰溪有人上书黄绍站,建议成立战时政治工作队,得到他的支持。l月20号,黄绍兹亲自到兰溪出席政工队成立大会,还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从此之后,政工队在浙地如雨后春笋般成立。我知道你还想问我什么是政工队的性质。它的性质,可以说是一个抗战的进步的青年干部的组织。你也许还会问我关于它的工作——它的工作可以分成两块,后方的工作队,以动员民众抗日为中心,前方的工作队,以深入敌区,展开对敌斗争为最高之要求。quot;
quot;现在你要考我,政工队到底是什么了一政工队是社会上的发动者,是民众的示范者,它不是以政府权威来命令人民,它不是用很高的地位来号召他人,而是将过去的地位和利益抛弃了,用它的人格,及它的精神,用它的实践躬行,把抗战的政治工作带到民众中去,发动民众,组织民众,训练民众,团结民众,把中国的抗日战争进行到底。……你还想要我说什么吗?quot;
她沉默了,她本来还想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