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茫茫然地走上前去，把他从前的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终于把自己还原到杭氏家族的血缘上去了，在这一刹那，他是多么地像他的父亲，他毕竟是杭天醉的儿子啊……

    他们说了一些什么？无疑，他们说了许多，有仟悔，有解释，有嘱托，还有许诺。谁也不在乎这些话的可实现性，要紧的是说这些话的过程。这其中肯定还是方西冷说得更多。她提到许多人的名字，其中有她的一双儿女，有汉儿，还有其他一些人……有两个人是她专门提到的，一个是叶子，一个是李越。杭嘉和几乎只能应接不暇地点着头，quot;嗯嗯quot;地应着，对必须解释的他也不作

    解释，没有时间作解释了。他不断地在她的话语的空隙中夹进简短的词眼——quot;你放心quot;；quot;会找到的quot;；quot;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把他带大的quot;；quot;是的，当然，当然不能让那个日本佬欺侮我们的女儿，会有办法的quot;；quot;当然，当然，离婚手续一定要办，一到美国就办quot;；quot;说哪里去了，你会回来的，盼儿还等着你的药呢quot;；quot;说什么，我不会死的，我怎么会死呢quot;等等，等等。

    他们各自对分手的时候的仪式都很慰藉。按照这个茶人家族的惯例，他们以茶代酒，饮尽而别。茶是新的，小撮着刚从翁家山送来的明前龙井，不到半斤，嘉和还分给了陈揖怀和赵寄客一些，眼下不多的一点点，就又分了一半给西冷。quot;到美国去吃吧，以后我们会给你寄的……quot;嘉和说。

    他们捏出一小撮来，冲了两杯新茶。西岸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里面有四朵制成合欢花形的蜜饯。她把它们分成两半，两朵放到了嘉和的杯里，两朵放到自己的杯里。她郑重地说：quot;是成双成对的。quot;

    quot;我看见了。quot;嘉和说。

    quot;是我今日特意带来的。quot;

    quot;我晓得的了。quot;

    quot;我们结婚时我让你喝了单数，那不是故意的……quot;

    quot;我晓得了……quot;嘉和端起了杯子，quot;你看，我把它们全吃了。quot;

    quot;我也把它们都吃了。quot;方西沙甚至笑了起来，她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那天深夜，杭汉睡不着觉。他再一次起床，踱到厢房阁楼的后窗，看着后院之外的那条垃圾河。不，现在它已经是垃圾山了。

    不过，从前河边拉起的电线杆子倒还在，零零落落地亮着几盏鸡蛋黄一样的灯。杭汉看见有两个人，隐隐约约地朝他们家的方向走来。看上去他们走得很小心，尽量避开有光亮的地方。这两个人胆子不小，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了，被日本巡逻队撞上就麻烦了。这么想着，杭汉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半小时之后，他听见有一个人轻轻上楼的声音。他连忙点燃了油灯，几乎与此同时，他的未被锁上的门打开了，一个贵夫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杭汉几乎要轻声地惊呼起来；quot;真没想到，会是你……quot;

    贵夫人淡然一笑：quot;和我同来的那个人，你更不会想到呢。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