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的皮肤,又割出了一条条的血痕。杭忆看到了这样一双腿脚,就搂住忘忧的肩,说:quot;等过了这段时间,时局安定一下,我就到山里来接你们。quot;
越儿喜出望外地叫:quot;大表哥,我要你带我去美国埃特家。quot;
忘忧推了一把越儿:quot;再胡说,不让你下山送埃特了。quot; 回过头来才对杭忆说:quot;没关系,我和越儿已经在山里住惯了。quot;
杭忆叹了口气,说:quot;是啊,和大表哥在一起,脑袋是要挂在裤腰带上的。quot;
忘忧悄悄地问:quot;你杀日本佬了吗?quot;
quot;杀!日本鬼子,汉奸,统统杀!quot;
quot;什么时候可以回杭州?quot;
杭忆心里咯噎了一下,气就屏住了。他等着忘忧往下问,等着血与泪冒出来。一只山中的大花蝴蝶从他们眼前翩然飞过,这是那种童年时杭忆经常带着忘忧到郊外去扑打做成标本的花蝴蝶,他们叫它quot;梁山伯祝英台quot;。杭忆没有朝忘忧看,他知道那个斗笠下会有一双怎么样眯起来的眼睛,他熟悉那双眼睛上的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的长长的银白色的睫毛。身边的这个骨肉兄弟使他心疼,他舍不得离开他,仿佛这一次就是永诀。
忘忧却说:quot;大表哥,你还欠我一次玉泉看鱼呢,你是这个。quot;
他伸出了小指头,比划了一下。
杭忆拍拍忘忧的肩,说:quot;抗战迟早是要胜利的,到时候,我派你到玉泉专门养大鱼去。quot;
quot;阿弥陀佛,可惜就不是从前我和妈看到的鱼了。quot;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提到妈。杭忆感觉到了,他提高了嗓子,看着对面山上已经从树梢上升起来的太阳,快活地说:quot;你念起阿弥陀佛,倒也有几分像呢。好,你既不肯与我一起去平原,就在这里替我多念几声佛吧。从前你爷爷总爱说一期一会的,这也不过是茶道中人所言,把每一次相聚都作为永别,作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我看你倒是能够领略这一期一会的境界的了。再见了,我的小表弟,我要为你多杀十个日本鬼子,你相不相信?我要为你多杀十个日本鬼子!再见了!quot;
他一下子抱住忘忧,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放开,忘忧的手上,就多了一把口琴。埃特跟着杭忆,倒退着和他的中国小朋友再见,他不停地叫着:quot;旺旺,旺旺,月,月,……quot;然后他用多毛的大手捂住自己的脸,这么大的大个子也哭了。忘忧突然想起了什么,催着越儿:quot;越儿,我们送埃特的茶呢?quot;
越儿拎着那小包白茶,正在告别中发愣呢,被忘忧一提醒拔腿就跑去追。忘忧站着目送他们,站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往回走,一直走到大白茶树下。他爬了上去,想看看与他告别的人们的身影。没有了,天目山林涛阵阵,把发生的一切又都掩去了。他有些茫然,仿佛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梦,他看看自己的手,手里有一把口琴,他茫然地把它贴近了他的干裂的唇,一首曲子不假思索地就从大白茶树顶上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在望不断的白云的那边,在看不见的群山的那边,
那边敌人抛下了满地疯狂……
我那白发的爹娘,几时才能回到梦里边!
含着泪儿哭问,流浪的孩儿你可平安-…·
现在他想起了一切,杭州,羊坝头,忘忧茶庄,鸡笼山祖坟……
他把脸埋到大白茶树的枝叶丛中去了,于是便听到了树下的哭声——那是越儿,他在哭他和埃特之间的短暂的被战争阻隔的友谊。大白茶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