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谁也不知道他内心被震撼的程度,在场的人只看到他摇摇晃晃地映在茶楼墙壁上的身影,这个身影在颤抖中低矮了下去,融化在黑暗中,终于消失了……
另一个因为痛楚而挺直高拔的身躯,咬紧牙关,默默无言,也在颤抖中倒了下去,就倒在脚下的那摊血水和茶水之间了……
那个见到了这一切的老头儿,半张着嘴,扑过去背起了倒下的人,也扑倒了那支燃烧的烛台……
那天夜里,杭州城沿西湖一圈住着的居民们,有许多人都看到了涌金门外的那场大火,他们眼睁睁地瞧着这百年茶楼在黑夜里化为灰烬——火焰冲天,又倒映在西湖水中,悲惨而又壮美极了。
尾 声
公元第一千九百四十五年八月下旬,浙江天目山中那佛门破寺,依旧一片安宁。狂欢的日子刚过去,十二岁的越儿已经平静下来了,正和烧窑师傅耐心地等待着一炉即将开启的天目盏窑。
这些天目盏与平日的碗盏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只是在每一只碗的足圈底部烧上了quot;抗战胜利quot;四个小字。这四个字还是越儿请阿哥忘忧写的。越儿虽然在忘忧的教导下也能识得一些字,但他几乎不能写。哥哥忘忧告诉他,日本人到底投降了,他们可以回杭州了。
quot;那我们什么时候走?quot;越儿立刻兴奋起来,他年少单纯,和忘忧那quot;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quot;的心情,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忘忧说:quot;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会有人来接我们的,会有人来接我们的……quot;
quot;是那个吹口琴的杭忆哥哥吗?quot;
忘忧不想让李越看到他内心的担忧。他惴惴不安,夜里恶梦不断,他害怕自己心里的那份对死亡的预感。仿佛为了赶走这种钻进了心里的不祥,他就爬到大白茶树身上去摘夏茶了。夏天的大白茶树,长得和一般的茶树一模一样了,郁郁葱葱的一片。他天天靠在大枝权上,一手握着口琴,朝另外一只手心敲打着。他的在天光下睁不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直望着向山外去的小道,目光很久不转动一下。
有时候,越儿从窑口回来,站在大茶树下,就拍着树干问:quot;大茶树,大茶树,吹口琴的哥哥会来接我们吗?quot;
当他第十次这样问讯的时候,远处山道上,终于有几个人向他们走来了。最前面的是个年轻女人,背上背着一个小男孩。忘忧的心狂跳了起来,绝望和希望,把他的喉头塞得喘不过气,苍白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发抖。然后,他把口琴贴到了唇边,耳边,颤巍巍地就响起他从小就熟悉的曲子:
苏武人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
苦熬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
牧羊北海边……
然后,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人来到了大茶树下,对着树喊:quot;是忘忧吗?quot;
忘忧从树上就溜了下来,面对那女人站着。他听到大茶树飒飒地抖动着,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女人却把背上的小男孩放下,推上前去,说:quot;这是你的忘忧表叔。quot;
忘忧蹲了下来,问小男孩:quot;你叫什么名字?quot;
小男孩犹疑了片刻,轻轻地说:quot;得茶。quot;
quot;得茶?quot;
quot;就是得茶而解的茶嘛。quot;小男孩老三老四地解释,却眼馋地盯着忘忧手里那把奇怪的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对背他的女人说:quot;茶女阿姨,我要……quot;
忘忧就把口琴放到了他的小手里。小男孩急不可待地胡乱吹了起来,一边吹一边奇怪地看着周围的大人们,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