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才叫提着脑袋——quot;
杭汉一边擦着汗一边说:quot;小撮着伯,你给我上去仔细瞄瞄,那件灰呢大衣旁边,捧着个暖锅一般的东西走着的姑娘,我看看有几分像我们家的迎霜——quot;
小撮着脚一眼就回过头来说:quot;不是迎霜还能是谁?你看她手里捧着的那个东西,你仔细看看,不是那年你上苏联专门买回来煮茶的?你爸爸喜欢,你就送给他了。quot;
quot;莫非这个茶炊也成了四旧?quot;杭汉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一层不相信他没有说出来——他的那个和她妈妈一样胆小的女儿迎霜,竟然敢捧着个茶饮——那东西可不轻——走在斗志昂扬人群簇拥的大街上。
小撮着跺脚叹气说:quot;你这个人啊你这个人,那年你刚刚捧回这个东西,我就说了这种洋货没意思。苏联修正主义赫鲁晓夫他们用用的东西,你拿来用干什么?还不是用出祸水来了!quot;这么说着就一头钻进人堆里,找迎霜去了。
杭迎霜手里捧着的那个茶炊,俄语称为quot;沙玛瓦特quot;,是紫铜锻制的。那年浙江农业大学茶学系教授庄晚芳先生带国外留学生,首先就是从两名苏联学生开始的。杭汉第一次从他们那里听说茶炊,回家向曾经去过苏联的父亲请教,父亲对那渗透俄罗斯风格的茶炊大加赞赏。以后他作为中国茶叶代表团的成员出访苏联,千里迢迢地就专门背回来一个,送给了父亲。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八月的骄阳下,由自己的女儿捧了出来示众。他满脸发烫,汗如雨下,后背却刷的一阵凉到了前胸,此时女儿已出现在他面前。
1956年,杭汉与他的同事们刚刚培育出了一种小乔木种的茶树优良品种,因在霜降之后仍有新芽萌发,故名迎霜。回到杭州,妻子在医院生下了一个姑娘,正等着他取名呢,他看着姑娘的小胖脸,说:quot;就叫迎霜吧。quot;
迎霜比三年前高出了一大截,胖乎乎的,像她的妈,但一脸的紧张,看不出见到父亲时的喜悦,只是睁着大眼睛说:quot;是哥哥叫我来的,是哥哥叫我来的!quot;
quot;你哥哥呢?quot;
迎霜指指那个已经蹦远了的领头喊口号的红卫兵,杭汉可真正是一点也认不出他来了。
quot;你们把爷爷家给抄了?quot;杭汉的声音变了调。他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看了这些大衣旗袍他会那么熟悉。
迎霜低下头去,俄顷,又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目光又空洞又坚定。那么就是了,就是这一对儿女干的好事情了。他一把抱过了茶炊就往回走,迎霜跟在父亲后面,几乎就要哭了起来,抽泣着说:quot;妈妈进牛棚了。quot;
杭汉停住了脚步,看着女儿的眼睛。女儿的额上,奇怪地浮着几条皱纹。女儿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她小声地问:quot;爸爸你到底是不是特务?quot;
quot;我?
女儿一边往前走一边说:quot;妈妈进牛棚了,交代你的问题。造反派已经来过我们家了:你是日本特务,爷爷是国民党,我们是要和你们划清界限的!quot;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了似的,猛地站住,从父亲的怀里抢过了那只茶炊,小声而坚定地说:quot;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一切重在表现。quot;
这话根本就不像是她这样十二岁的孩子说的。她回头就走,杭汉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胖胳膊。他一边揩着自己脸上的汗——他已经分辨不出那是热汗还是冷汗——一边问讷你要和我划清界限?quot;
他自己都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在发抖。
女儿皱起眉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