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嘉和坐着得茶开的吉普赶到马坡巷，来开后门的是叶子，看到这祖孙两个，急切地凑上去耳语：quot;昨天夜里他们来过了吗？quot;然后彼此盯着，仿佛都害怕听到更不幸的消息。好一会儿，嘉和才说：quot;什么都没找到。quot;

    叶子轻轻拍着胸，说：quot;我们这里也是。quot;

    昨天夜里，羊坝头和马坡巷的杭家都遭受突然的抄家，查问得放的下落，第二天一大早得茶就赶了回来。嘉和很奇怪，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这个大孙子了。得茶仿佛比他还了解这次突然抄家一样，带上爷爷就往马坡巷走。嘉和问他怎么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的，得茶摇摇头不作回答。他没法告诉爷爷，抄家一结束，吴坤就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他还在电话那头说他是守信用的，实事求是的，杭得放现在的确已经是反动传单的重要嫌疑人了。他的文章不但攻击他吴坤，还攻击文化大革命，性质已经变了。虽然这一次他们什么也没有抄出来，但证据是最容易找到的。他还在电话那头为自己辩解说：quot;你别以为我在火上加油，我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而且你看，行动一结束，我第一个就把消息通给你，我是守信用的。quot;他再一次强调。

    实际上，前不久在花木深房里，杭得茶和杭得放已经进行过一次长谈。长谈之前，得茶先关上了门窗，拉上窗帘，然后掀开床单，从床底拖出他连夜从假山下地下室里搬出来的油印机，还有没散发出去的传单。得放吃惊地看着大哥，问：quot;谁告诉你的？quot;

    quot;用得着谁告诉吗？还有没有了，都给我清点一下，立刻处理了。quot;

    得放本来想告诉他布朗带走了一部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说。就见大哥拖出一个铁脸盆，一张一张地往那里面扔点着火的传单。得放蹲下来，拉住大哥的手，生气地说：quot;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写反动标语，你干吗吓成这样？quot;

    得茶一边盯着那些小小的火团从燃烧到熄灭，一边说：quot;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别人不知道。quot;

    quot;我就不能发表一些自己的起码的见解吗？人家的大字报不是满天飞吗？quot;

    quot;你的文章我都看过了，你多次引用马克思的怀疑精神，以此与同样是马克思的造反精神作比较。这种危险的政治游戏到此可以停止了。quot;

    quot;你没有理由扼杀我的思考。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自己的思想，想用自己的头脑说一点自己的话，就像当年的毛主席和他的同学办《湘江评论》时一样。难道让一切都在真理的法庭上经过检验，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精神来源吗？quot;

    小小的火团不时映到他眉间的那粒红病上，使他看上去那么英俊，充满生机。得茶说：quot;看来这一段时间你开始读书了。quot;

    quot;从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开始读书，从北京回来后我就更加想多读一点书。我正在通读马列全集。quot;

    quot;你在冒天下之大不题啊。quot;

    quot;我不明白你的意思。quot;

    quot;你可以读书，可以思考，但你不应该要求对话，更不能抗议。quot;

    quot;我没有抗议，我拥护科学共产主义，拥护马克思主义，我也不反对这场文化革命。可是我反对唯出身论，反对文攻武卫

    quot;你知道这是谁提出来的——quot;

    quot;反正不是毛主席提的！quot;

    得茶站了起来，真想给这个固执的早熟的弟弟一掌，让他清醒清醒。可是他又能够说什么呢？不是他自己已经陷进去，而是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