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茶还有这样的威严。quot;死老头子quot;倒是被他们抬出去了,但他们自己也一块儿跟着溜之大吉,这个婚礼就此宣告结束。
昏黄的灯光下,采茶看着垂头丧气坐在床头的吴坤,紧张又心疼,一头抱住他的膝盖就跪了下去,说:quot;吴坤,我求求你振作起来,死活我都和你在一起。你放心,我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quot;情急之中,她把古装戏里的台词也搬出来了。吴坤长叹一声,想:到底是乡下人啊,谈情说爱也是一股咸菜味道。这么想着倒头就朝里床睡去。
采茶吓得大气不敢透一声,悄悄给他脱了鞋,盖上薄被,关上灯,挨着他躺下。想到奋斗多年,她现在终于成了吴夫人,还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早上醒来,手一摸,吓得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天哪,新郎值不见了!
现在,两个对手重新坐在沙滩上对话。严格意义上说,这只能算是一个人在进行独白。一开始他们都沉默不语,吴坤递给得茶一枝烟,得茶没有接,吴坤也不勉强,自己点上了,说:quot;我知道你是不抽烟的,不过有一段时间你好像抽得很凶。我从我那个窗户口里常常看到你抽烟,有时夜里你一直抽到半夜。quot;
三年之后的他们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得茶靠在一块礁石上,穿着百袖衣一般的工作服,腰里扎根大带子,手上还挂着的白绷带已经黑得和他的衣服分不出颜色来了。他的背微微弓着,比以往更瘦,头发又多又乱,或许因为海风之故,他黑得几乎让从前的熟人见了他都要一愣。那种黑是一直要黑到骨子里去的,脖颈处和脚踝都还沾着泥沙印子。他浑身松懈下来斜躺在地上的样子,几乎像一个奄奄一息的行乞人。相比而言,吴坤不知是胖还是略有些浮肿,看上去比过去大出了一块,也白了很多,只是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没有过去精干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得茶是越来越不动声色了,你甚至搞不清这是麻木还是冷静,他的那双眼睛,抵消了他所有的落魄。吴坤的眼睛布着血丝,眼袋发黑,控制不住的疲倦感从他的眼睛里跌落,强烈的烟酒气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吴坤一边抽烟,一边告诉得茶,其实他对他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有关他的情况还常常送往省城要人的案头,有人对他埋头拆船做苦力,难得一点空余时间便看看佛书、学习英语以及谈谈茶事的状态不理解,以为他是在放烟幕弹,但是他吴坤心里明白,杭得茶就是会这样生活的人,况且他还有女儿和姑姑相陪。
女儿夜生仿佛听到了两个大人在谈论她似的,她跑了过来,亲呢地靠在爸爸的身上,一边叫着爸爸,一边偷偷地拿眼角瞟着对面抽烟的那个男人。她的头发馨卷,完全是白夜的遗传,但她的神态五官却非常像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五岁的小姑娘漂亮得像个天使,吴坤看着她,心都揪了起来,他的灵魂都仿佛要被这小不点儿的东西抽走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女儿!千真万确,这是他的女儿!喝了一夜的酒,他的胸口和脑袋都剧烈疼痛起来,是那种肠子断了的痛。
酒精使他双手哆喷,他要伸出手去抱女儿,她立刻警觉地闪开了。他皱着眉头问:quot;她怎么那么黑?quot;
盼姑姑过来拉走了夜生,小姑娘一边叫着爸爸再见,一边还没忘记瞟那男人一眼,突然用手一指,说:quot;坏人!quot;然后拔腿就跑,大大的海滩,留下了她歪歪斜斜的小脚印。
吴坤笑了起来,针扎一般的感觉一阵一阵地向他袭来。然后他听见他说:quot;你不会为了我女儿黑不黑,专门来一趟这里吧。quot;
杭得茶第一次听到林彪事件,就在这个时候。吴坤尽他所知,把有关副统帅的爆炸事件告诉了他。他看着在下午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平静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