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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来了,这对陈天是个严酷的冬天,对我也是。

    每样事都出了岔子,一桩接一桩,桩桩都是非个人之力所能逆转。陈天陷在事务纠缠中难以脱身,他已经三番五次要求离开公司回家写作,为此和公司闹得很不愉快。一大摊子事搁在那儿,他整天愁眉不展,无可奈何。我听到不只一人抱怨,说他当时热情地揽下了很多事,现在又突然甩手不管,把大家都搁在当中。我只能听着,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

    《小童的天空》像其他的事一样被撂在半空,香港的制片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拖延得太久,又找不到陈天,陈天的女秘书还跟他打官腔,让他找合拍部去。我还是只能听着。我不会为这事询问陈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对我都很宝贵,我不想说这种闲话。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由他而起,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知道我已经完全违背了为自己制定的原则,这是必然的结果,我背离了第一个原则爱上陈天,以后就只能一发不可收拾。这有点像徐晨的理论——第一个誓言不遵守,以后也就都不必遵守了。我的人生已经毫无原则,唯一的剩下了一点逻辑也是陈天的逻辑。

    杜羽非和陈天闹翻了。这个女人我在前面提到过,从陈天过去的闲谈里我知道她对他是多么好,他说过他们是好哥们,但她要求的一定不是好哥们。如老大经常说的:供求关系发生了问题。陈天对女人的那份好是足以使人存有幻想的,但是“好”就是“好”,既不是一贯的,也不是专一的。陈天同意主编一套书是为了还杜羽非的人情,杜羽非不知怀疑他什么,半夜打电话问他: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是已经不信任了,闹到这么不客气也足见他们过去多么亲密。女强人怎么肯受男人的怠慢和委屈?

    那真是一个多事的冬天,对陈天最可怕的打击终于来了——他父亲去世了。

    我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陈天了,他的声音完全哑了,因为牙疼整个脸都肿着。我非常想安慰他,但是我不行,我是他的另一个麻烦,我能作的只是躲开他,让他安静。

    他不再每天打电话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我还是每天在电话旁等待。

    那个阴霾满天的冬日是陈天最委顿、沮丧的日子,他看起来判若两人,毫无生气,阴郁沉默,令人心酸,他说他听到纪念活动上大家对父亲的评价止不住地流泪,他说:我死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像父辈一样受到由衷的尊敬。他说他整夜在三环路上开车,他觉得他的创造力枯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狠不得冲着围栏撞过去……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电脑前写作,我远远地坐下,没有说话。

    他一直背对着我,不曾回头,让我觉得那是他对我选择的姿态,下意识的姿态,让他安全的姿态。我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张楚的歌,那句歌词飞到我的脑子里――“他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

    他在那个冬天突然老了,他还要继续老下去,我不愿意他这么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深刻的怜惜之情,我无能为力,我的手不能扶平他的皱纹,不能给他安慰,也永远不可能责怪他。那个冬天我顾不上替自己难过,如果什么能让他快乐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问题就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很久他才从电脑前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一声不出,忽然蹲了下去,抱住我的腿,头垂在我怀里……

    ——我的心已经化成一滩水,那滩水酸酸的,要把我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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