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卷 第四章-1
蚂蚁就开始啃啮骨子里欢娱的罪恶之水。她几次想象唱歌儿那样放声高喊,但最后的一点羞耻让她强忍着没有唱出来。而她身上的那个家伙却不管不顾地呻吟起来,他色胆包天到还在不断地鼓励她,“唱出来啊唱出来啊我亲亲的嫂子!”
她当然想叫,就像雪崩始终要爆发,歌儿终究要唱响,江水注定要轰鸣,罪恶的情欲必然要付出代价。贝珠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
“哦呀——”
这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大过了吉美老婆婆织布机的“哐当”声,也大过了前院扎西平措打铁的“丁当”声,甚至还大过了峡谷里澜沧江的轰鸣。佛祖,这是怎么搞的啊,它大得来连前后两院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一飞冲天,那只一直跟随在贝珠身边、在外面放哨的山猫,也骇得打了个哆嗦,一溜烟跑了;连前院铁匠的“丁当”声都仿佛被吓着了,迟疑了一下才又重新敲响。
可这并不是贝珠的歌儿唱到了高潮,也不是一场快乐的雪崩已经降临,而是她的地狱——他们两个的地狱——呈现在了面前。
扎西平措握着一把长长的康巴战刀,像一个复仇的愤怒金刚一般地立在他们的上方。他暴怒的眼珠都要落出来了,目光里的火苗“哧哧”地在燃烧。
前院的“丁当、丁当”声依旧,屋子前方吉美老婆婆的织布机“哐当,哐当”照响。这一切对大家来说,都是一场真实的噩梦。
“哥……你你……你不是在打铁么?”
达波多杰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翻身爬起来,但扎西平措手中的刀抵在了他的胸口,将他顶在了地上。哥哥就像一个把猎物诱到了陷阱里的猎手,还想逗逗猎物玩哩。
“你们以为,我就那么喜欢打铁?”
达波多杰听见前院铁锤敲打的“丁当”声仍然响得欢,竟然昏头昏脑地嘀咕道:“奇怪了,铁匠都还没有走,你却先离开了。”
“我已经打好了一把刀啦!”扎西平措怒吼道。
达波多杰这才从惊慌造成的空白发懵中恢复过来,祸事到脑门了,就像心窝处的这把刀,你躲就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情。
“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呢?”他镇静下来问。
“一把专杀婊子和忘恩负义的人的刀!”扎西平措厉声说。
“那就下手吧。这事是我的错,跟嫂子无关。求求你,哥。”
“在这里杀你?我还怕弄脏了我的织布房呢。吉美织的是峡谷里最漂亮的氆氇,你难道不知道吗?穿上衣服,到我屋里再说!”
扎西平措收刀走了出来,那个半瞎的老奴隶吉美还在专注地织着自己的氆氇。扎西平措本来已经走出织布房了,又折身回来,一把捏住吉美的下巴问: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快说!”
老婆婆睁着一双空洞而混浊的眼睛说:“老爷,我的眼睛早就瞎了。”
“听见什么了,说!”
老婆婆还是那种苍老的口气,“老爷,我的耳朵也早聋了。”
“佛祖的慈悲保佑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爷。”吉美老婆婆用手抚摸着膝盖前那半块华丽结实的氆氇,用她一如既往老迈苍凉的沙哑嗓音说:“在你把我丢进澜沧江以前,请让我把这块氆氇织完,天上的云霞已经映上去啦。”
扎西平措更加恼怒,这个老家伙怎么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瞥了那氆氇一眼,那真是吉美织的最漂亮、也是峡谷里绝无仅有的一块氆氇。纵然是天上的云霞,也没有老婆婆膝前的氆氇辉煌;即便是骤雨初歇架在天空中的彩虹,也不可能有如此逼真生动、饱满丰盈的色彩。因为那是用生命中最坚韧的凄苦与寂寞,最深厚的慈悲与怜悯,还有快要干枯的眼窝里最后几滴眼泪编织出来的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