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就向他发飙。当时正说着下半年的工作计划,说着说着,魏海烽忽然冲他丢过去一句:“通达啊,现在一共有多少项目拖欠工程款?”
赵通达连磕绊都没打,张嘴就报出数来:“89个。”
魏海烽盯着赵通达,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模样:“平兴高速即将上马,一旦开始招投标,千头万绪,我的意思是,清欠工作得抓紧,能不能在平兴高速招标之前完成?”
用的是疑问句,但显然是祈使句的口气。赵通达面无表情,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调说:“清欠工作我们一直是按照许明亮副厅长定下的工作节奏来做的。平兴高速上马之前,不可能完成。”
会场气氛骤然紧张,厅长埋头在自己的本子上记着什么,有喜欢看戏的人,神经已经开始兴奋。魏海烽忍住火,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吧,你派个人跟我一块,下去跑一跑。”
赵通达还是没有表情,心说你爱下去跑就下去跑,爱带谁下去就带谁下去,演戏给谁看呢。会议一结束,赵通达第一个站起来就出去了,他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压抑,洪长革就是这个时候撞到他枪口上的。
洪长革是交通厅纪检办秘书,省纪委要求全省所有正处级以上干部都要填一份《领导干部配偶子女从业信息登记表》。表他一周前就发下去了,但赵通达的一直没有交上来。洪长革一上午给基建处打了三四个电话,要他们催赵通达交表。赵通达开完办公例会,刚进部门,就又接到催表电话,当即火了,拿着表格跑到洪长革那儿一通嚷嚷:“我有必要填吗?配偶已去世,儿子未成年。我有什么可填的?你们纪检部门是不该抓的抓,该抓的不抓。领导干部的兄弟姐妹从业信息你们怎么不备案?”
洪长革在交通厅好好歹歹干了四五年,能不明白赵通达为什么火吗?他打着哈哈说:“赵处,就这已经有很多干部嚷嚷了,说当个官儿没隐私,连老婆孩子干什么都得向组织汇报。”
“那他们就辞官啊——谁也没强迫他们当这个官啊,对不对?又想要权力,又不想被监督?”说完,掉头就走。赵通达对洪长革一向看不惯。“副厅”正式任命之前,组织部做过一次民意测验,每人只有一张选票,一张选票上只能写一个名字。赵通达当然是写了自己的名字。他投了票出来,听洪长革跟魏海烽在那儿套近乎,大概意思是表示自己填的是魏海烽,魏海烽还跟他道了谢。一转脸,在卫生间碰上,洪长革又跟自己献殷勤,说填了他赵通达。
赵通达的一番牢骚话,没过夜就传到魏海烽耳朵里。魏海烽知道,赵通达说的“领导干部的兄弟姐妹”没别人,就是指的他魏海烽的弟弟魏海洋。魏海洋办公关咨询公司这个事,机关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魏海烽能坐上这个“副厅”,跟魏海洋的“公关”很有关系。在机关的各种谣言版本里,其中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据说是泰华集团这几年生意做大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怠慢了某位大人物,这个大人物的公子恰巧认识魏海洋,魏海洋就让他哥哥魏海烽来了这么一手,发内参不过是敲山震虎,给泰华一点颜色看看。泰华也明白,不打不成交,“政府”打他,是为了“交”他,而不是真要收拾他,所以泰华立刻配合着演了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的戏。这戏的高潮就是政府和企业来了一个“光达论剑”,“论剑”当天林省长就定了调子,社会对企业家要宽容,要允许他们犯错误,要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改革是探索,探索怎么可能不犯错误?然后各方捐弃前嫌,为了一个共同的利益,走到了一起。
风言风语越传越邪乎。机关的人很有意思,专门有一拨人,背过身说闲话,然后转过脸再到魏海烽面前传闲话,甚至能把自己说的闲话安到别人头上。魏海烽内心是鄙夷这类人的,但是他只在内心鄙夷,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