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书中之书与文明的根
是半学期过去了,学校有天晚上搞了一个调查。学生为老师量化打分,填表提意见。不用说,大家对刘大悲的印象自然非常好,他的分数也很高。可在提意见这一块,本班的人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刘大悲除了脾气捉摸不定,偶尔“喜怒无常”之外,似乎相当完美。也不知是哪个笨蛋胡写一通说老师“上课讲得课外知识太多”。这竟然也成了一条罪状!他在语文科组长那里看到这条,若在平常他都一笑了之的。可那天开会,一位老教师批评他上课偏离了教参的正统观点,他起而为自己辩护,三辩两辩,两人就吵起来了。那老先生一向都以“头脑冬烘”著称,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平常语文组没人踩他的。刘大悲初来,谁料踩上这泡臭狗屎。他被曾炜拉出来,气得浑身发抖,大骂那老家伙简直是“文革余孽”。开完会没想到又看到那条对他的“意见”。一时觉得好像全中国人都无可救药,老的小的都这么愚昧!“意见”都是匿名的。可他很熟悉本班学生写得字。班里现在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写字用钢笔。一看到那歪歪扭扭黑蚕爬过似的书法,就推测是李树泉。回到班上,越想越生气,一腔的怒火便倾泻到老实巴交的李树泉身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不自量力非议我讲的课?我告诉你,你他妈的不配!哦,我上课‘讲得课外知识多’ —— 这是我的错?!混帐东西!简直是脑子进水!弱智!多教一点本领把你教错了?!多告诉你世上一些事情,让你学聪明一点,这也有错?!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啊!为你们操心也成了老子的罪过?!……”
刘大悲劈头盖脸,唾液横飞,把李树泉也把全班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一回他再也不讲究什么“骂人的艺术”,完全是市井小民和人骂街的大众风格。没有修辞,没有章法,没有顾忌,野蛮,粗俗,“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脏话连篇,痛快淋漓。经历这一骂,半学期以来刘大悲建立在众人心中的美好形象几乎轰然倒塌。谁都没料到老师真发了脾气是这么“穷凶极恶”,毫无“知识分子”的涵养,这和平日那个微笑着随口引经据典的形象太不相称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令人更加惊异的一幕发生了。这件事让许多人心灵深受震撼,纷纷写进当周的周记里。几乎全体学生自上学以来,大约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语文课前,刘大悲向众人讲述了昨天他发火前的经过,讲完了,他总结道:
“……我向你们说了昨天我失态前的情况,并不是想为自己辩护。你们也可以听得出,我没有那样的意思。而且,纵然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我昨天向你们发脾气,尤其是辱骂李树泉同学,都是不对的!是非常错误的!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为自己下流的言辞感到非常抱歉!在这里,我郑重地向全班同学,尤其是李树泉同学道歉!我错了,希望大家能原谅我……”
说着,他走到讲台边上,表情严肃,双脚并拢、站直,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全班屏气凝神,鸦雀无声。半天,才反应过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嘉妮一整天都很开心。语文课上,她因周记写得认真受到表扬。刘大悲拿她写的和黄凯写的做对比。单说字数,黄凯每次写不到一百字,嘉妮哪一周不是洋洋洒洒数千言,几乎把周记变成了日记。字迹清晰工整,日常琐事娓娓道来,皆清新可喜。刘大悲号召全班“向林嘉妮同志学习”。好事接二连三,爸妈下午到学校来看她了。除了煲汤以外,为了期中考试她的突出表现,奖励500块钱,因为上次她偶尔提到她想买一些书的事。喝完汤,提了一大包水果零食从校门口往回走时,半路碰到刘大悲了。她笑着招呼老师,老师也和她打趣有那么多好吃的,要请客。没走出几步,嘉妮又回头追上来,问刘大悲周六放学有没有空,她想去购书中心买书,能不能和她一起去。老师同意了,还十分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