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出路的咖啡馆》 第一章
!”她对他叫道,同时气急败坏地对我用中文说:“你怎么回事?!拍呀!怎么这么饭桶?!”
我说:“你不饭桶你来!”
“你看你看,他就是不停车!”阿书要吓哭了,“停车!”她吼得肺腑震动。我知道她一半是在吼我。
“好的,马上就停。”他答应着,一点儿也没听出阿书声音里的哭腔。他的脚在油门上加了一把劲,车速平稳地上去了。阿书说:“完了,跳车也没法跳了。”他倏地笑出声来,轻打一下方向盘,我们进入了一个小小的闹市区。车子不动声色停在了一家餐馆门口。
在他笑嘻嘻请我们下车时,阿书仍感到一阵可怕的瘫痪。他的脸在餐馆霓虹灯的映射中,显得神气十足。他说:“这下明白了吧?上陌生人的车,是很难下车的!”
点菜时,我发现阿书开始报复。她点了三道二十五块以上的海鲜。表情全无,杀人不眨眼的从容。
我说:“哎,行啦,吃不完的。”
阿书立刻打断我:“谁说你了?我吃得完。”然后改用中文说:“这小子把我吓得半疯,你知道吗,恐惧特消耗人的体力!”
他笑着看着阿书,又来看我,劝我说:“随她去,我反正没带那么多钱。”
阿书食指向他一指:“用信用卡。”
他还是笑眯眯的:“我在国外工作了很多年,信用卡没及时付账,信用公司现在都歧视我,只给我很低的信用限额。我这月已经超额啦。”
“就是说吃不起海鲜了?!”阿书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没估计错吧?”她看着他对我说,“这是个穷小子,还抠门儿。”她拍拍菜单责问道:“那我们吃得起什么?!”
“吃得起‘饱’。”他说。
我草草点了五块九角九的“天使头发”,配番茄浇汁,然后就把菜单合上了。他在认真地读菜单,面孔都被严严实实罩住了。
阿书拍拍我胳膊,拇指向菜单后面的他一指:“怎么样?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他没什么油水,比道格拉斯还不如。看见没有,他看菜单是从右边往左边看。”
他这时从菜单后面露出面孔:“这是我爸爸教我的。”他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我看见阿书的脸先是一红,再一白,她肯定也看见了我脸色的变化。
“啊呀!”阿书用巴掌捂住半张开的嘴。
他无所谓地说:“没关系,你又没说错——我是挺穷的。美国外交官,也就比邮差阔那么一点儿。”
他看着大败给他的阿书,哈哈直乐。我庆幸除了和阿书琢磨用皮靴干掉他,还没讲他太多坏话。我发现自己也跟着他在哈哈地乐。阿书的下场很可乐,但我主要是想让他明白,我是他恶作剧的好观众。
后来安德烈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很感激阿书,她给了他很大、很关键的一个机会,让他把他逗乐的天分、语言的天分展示给了我。
“你看,我已经重复五遍了。”我向特务福茨偏着脸张开两个巴掌:“我只记得我和戴维斯是在地铁站相识的。”
我不愿把阿书扯进来。
理查·福茨送我出来时,已近中午。
我走出杰克逊街×××号的时候,天色铅灰,胀鼓鼓地憋足一场大雪。气温很暖,不怀好意的暖,这是芝加哥一年中最灰暗的几天。人群像是从大卫·帕克画中走出来的,匆匆的各种皮靴上渗着灰白盐渍,半个秋天一个冬天,他们的靴子就这样被化雪的盐饱饱地浸泡、腌渍,成了城市中最难看的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