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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的画书-2
我紧追不舍:“那么在天上离地有多高?几尺,还是几公里?”

    对此为民无法回答。关于超验问题的交谈我们终于找到了一种有距离的幽默的调子。这样的调子是恰当的,不至于使谈论变得庸俗,或使为民的敏感落人妄想的境地。幽默使神秘的预知和感悟到女人为止,而在死亡的领域它们则会变成愚蠢的迷信。即便如此,当我们涉及到死者灵魂的时候我还是不禁想到了爸爸,十六年后他的灵魂安在?天上还是地下?我没有向为民提及我的疑虑,因为那毕竟是不可以言说的事,是不能以任何幽默加以距离对待的问题。

    后来为民凑近我,小心而严肃地说:“暧,韩叔叔的灵魂至今还没有定下来啊。”

    我说:“我没有问你他的事啊。”

    为民听而不闻,继续道:“他还在飘。”

    我说:“这么多年了,这是为什么!”

    为民说:“似乎有什么事未了。”

    我说:“是什么事呢?”

    为民再次低下头去,闭目沉思,很久很久,他说:“和你有关,似乎是不放心你。”不等我回答,他又说:“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感觉的。在他的下面是你、你哥和你妈,他的目光一直看着你。我试着让他注意到你哥,但他把目光掉回去了,始终看着你。”

    我问:“是不是所有的死人都这样,灵魂在空中飘荡?”

    为民说:“不。”他随便举了一例,他的一个同事最近得病死了,为民曾看过他。他的灵魂已经安定,入土为安,了无声息了。

    我解释说:“你看见的也许是‘信息遗留’。”我对为民讲述了十六年前爸爸临终时的情景,他一直在等我的来信。可直到他死后那封信我都始终没写。爸爸是抱憾而死的,他没有等到我的信,他在为我担忧。“你怎么能肯定你看见的是今天而非十六年前的事呢?”我问为民。

    对方说:“也许是吧。”

    这时一阵掌声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一个高大的外国人跳到桌子上随乐声扭动起来。他一手持着酒瓶,肥硕的屁股左右摇晃。在他现实的压力下那张简易木桌嘎吱作响。他向我们呼喊着,不是我们所有人,而仅仅是我和为民,只因为我们正襟危坐,表情木然,与店堂内的气氛相互隔绝。我们过于安分了。那老外想让我们和大家一起快活起来。

    几天后我遇见郝年,把夏至那天为民关于爸爸灵魂的那番话对他说了。郝年将信将疑,看得出来怀疑的成分还是更多一些。最后他说:“无论如何这是很动人的。”

    他是指爸爸执意注视我的目光。在爸爸为何为我担忧的问题上郝年亦有解释,当然完全是郝年式的。他认为我子承父业,也在写作,爸爸其实不是担忧而是希望,希望我从他中断的地方继续下去,有一个比他更好的结果。爸爸在密切地注视着我的写作,仅此而已。我呢?差不多快要相信郝年的说法了。可惜爸爸不能亲自从空虚中作答。

    1995.9 .1 ,0 :19

    附录:轮回三章之——叙事

    我出生在红色中国

    父亲是纯洁的革命者

    燃烧黑发的火炬

    迎娶母亲——他美丽的新娘

    他是诗人兼战士

    上升,有如明星

    却陨落在猪圈旁

    永远的遗憾:我不能分享他短暂的荣耀

    我出生在红色中国

    昔日的国都,又一个牛年

    世间的轮回流转

    带来穷人新的灾难

    我出生,和人们争夺口粮

    六一年的集体死亡刺激了

    后来的人口过剩

    我在早夭的婴儿中脱颖

    (在此之前我和两亿个精子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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