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至死不渝(21)
他马上说:“我也是开玩笑的,明知道发动不起来,我还去惹那个麻烦干什么?你别为我担心了。这是因为你提起这事,我就题发挥瞎说几句。其实我老实得很,每天呆在实验室干活。你好好照顾孩子,别为这些事着急上火,免得把奶水搞没了 --- ”
D 市钢厂的工人发动起来没有她不知道,但她的儿子是真正被发动起来了,搞了一个对她来说声势不亚于学潮的“婴儿潮”,罢吃罢睡的,晨昏颠倒,夜以做日,白天不吃,夜晚不睡,非得她抱着走进走出不可,不然就止不住啼哭,而且哭声宏亮,唤醒了沉睡的街坊邻居,都参与到“婴儿潮”里来了,全体出动,帮她到处张贴小字报,上书:“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的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
不知道是过路的全都不是君子,还是全都是哑巴君子,或者是“夜哭郎”表达不准确,因为她家的郎不光是“夜哭”,白天也哭的。反正那些贴子都没用,贴了跟没贴一样,孩子一如既往地哭。
“婴儿潮”把她搞得心力交瘁,自己睡眠不足还是小事,主要是孩子可怜,嗓子都哭嘶哑了,脾气又大,哭急了脖子旁青筋暴现,有时一口气上不来,小脸都憋紫了,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抱到医院去看又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医生总是说:“哭是一种运动,你们让他哭,他哭累了就不会哭了的。”
但是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儿子哭呢?儿子一哭,就像针扎在她心头一样,哪里能够“让他去哭”?她不相信什么“哭是运动”的话,如果哭是运动,靖儿从前怎么不这样运动?别的孩子怎么不这样运动?
那段时间她连给姚黄二位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每天都在应付“婴儿潮”。后来儿子哭得少一点了,她就连忙跑到她父母单位去打电话,照常先打姚小萍的,结果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严谨跟姚小萍分手了。
姚小萍气愤地说:“说起这事,我就又要骂你们家卓越 ! 我看他是上次挨打没挨好,完全没吸取教训,这次又怂恿我们严谨去北京声援那些绝食的学生。你说他是不是脑筋有毛病?他什么人不好找,偏要找严谨这种饿死鬼?他什么事不好叫严谨干,偏偏叫严谨去绝食?严谨是一顿不吃心里慌的人,还去天安门声援绝食的学生?我怕他恶绿了眼睛,把人家绝食的学生拣一个肥的嫩的给吃了 ---- ”
她忍俊不禁:“什么严肃的事被你一说就变成笑话了 --- ”
“不是笑话,真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坚决不让严谨去。但那家伙自从去了一趟 M 县,就把卓越当成救命恩人,对卓越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得鼻涕眼泪一把抓,卓越叫他去声援,他就连班都不上了,开了病假条子,拼命要到北京去 --- ”
“他已经去了?”
“没有,被我把他的衣服裤子旅行箱什么的都藏了起来,他没走成 ---- ”
她忍不住笑起来:“真有你的 ! 这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 ”
“想得出来有什么用?自己把自己害了,早知如此真不该阻拦他的,就算他把绝食的学生吃个两三个,也不干我的事。现在倒好,他觉得我让他在那些声援队员面前丢了人,人家都去了,只有他没去成,而且是因为脱得精赤条条没衣服没裤子才没去成的,叫他有什么脸面见人?现在他已经跟我彻底吹了。真没想到,那么多次风浪都没掀翻我跟严谨这条船,结果却被你家卓越掀翻在 --- 政治的泥坑里了 --- 以前看那些电影 --- 什么夫妻恋人因为政治见解不同分手 --- 总觉得是在编神话 --- 现在看来还真有那种事呢 --- ”
“你们也不是什么政治见解不同,你只不过是怕他饿着了,”她安慰说,“过几天他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