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地看着她。她脸上那两横三竖的触目伤痕,是青春的永远的封条。
米娜又转身跪着爬上四五级台阶,跪到朱立红面前,哭着哀求道:“我已经有标记了,我不可能混在广大革命群众中了,留下我的头发吧。让我扫厕所、掏大粪,干什么都行,求你留下我的头发吧。”朱立红冷冷地看着她。她现在已然没有再举手抽打米娜的情绪了,她对米娜充满了轻蔑和厌恶,她觉出自己矮胖的身躯里有着无比坚定的革命性。她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像一座英雄雕像一样坚实有力。田小黎在一旁问:“还给她剃吗?”朱立红撇了一下嘴:“当然。”米娜在哽噎的哭泣中被剃成了阴阳头。她的头发原本茂密黑亮,被剃掉一半以后,黑白分明,那样子实在是触目惊心。
朱立红在这场行动中体会到比动手打人更痛快的感觉,你只需通过指挥来达到进攻的目的就可以了。虽然第一次抽打米娜时曾经给她带来特殊的革命快感,奇怪的是,那既是她第一次打人,也是她最后一次打人。从自己革命上升到领导革命,她尝到了不断提出革命新举措的甜头。她立刻带领北清中学红卫兵把这二十多个反革命黑帮分子、反动学术权威和反革命右派分子的家都抄了,既破了四旧,又查获一批新的反革命证据。卢小龙这两天在参加中央文革组织的一个座谈会,她要利用这个机会,再一次表现自己的领导才能。
她以北清中学红卫兵的名义向全校师生发出倡议:人人回家破四旧。特别是出身反动家庭的学生,要在北清中学红卫兵的督促下,对其反动家庭实行彻底清查。北清中学红卫兵立刻开始行动。朱立红想到本班同学李黛玉的父亲已经在北清大学被定为反动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她决定抓一个典型,带领几十个红卫兵冲进北清大学,直奔李黛玉的家。他们在小院门口留下几人守门,剩下的人便一拥而上,冲进了住在二楼的李黛玉家。
李黛玉的父亲李浩然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时两手发抖地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李黛玉的母亲茹珍像个吓傻的大头娃娃一样抬着她那浮肿、松弛的脸,直愣愣地看着这群人,不知说什么好。李黛玉更是万分惊恐。朱立红当着自己作为团组织联系人帮助了三年的同班同学李黛玉,有一种大义灭亲的冷静和严肃,她照章办事似的说道:“我们来帮你们破四旧,你们自己动手吧,我们起个监督的作用。你们动手不彻底,我们再帮着清查。”
老两口哆哆嗦嗦将一个箱子一个箱子打开,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拉开,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打开后,红卫兵们便上来将所有的书籍、相册、笔记本、信件做了一番清查。书架上一多半书被作为四旧扔在地上,当书架空空如也时,房屋中央就堆积如山了。朱立红很严肃、又很讲政策地说道:“这些书你们自己把它处理掉,撕掉、烧掉或者作为废纸卖掉都可以。”
李黛玉的父母如同得到大赦一样连连点着头。
清查即将结束时,突然有个红卫兵嚷了起来:“看,这是什么?”在衣柜的一扇门上,贴着一张英文画报。这是一张早已黄旧的画报纸,撕下来一看,居然是一个背景有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的贵族太太。“这是谁?”朱立红问。李浩然和茹珍吓得脸色煞白,李浩然看了看上面的英文,只得说:“这是宋美龄。”红卫兵们立刻同仇敌忾地发出质问,李浩然连连解释道:“这是从国外回来时带的一本英文画报,因为这个柜子裂缝了,就撕了画报来裱糊。”他指着柜子里边的其他几个内壁说道:“这也贴着呢,也是那本画报。”他一边说着,一边哗哗哗地把那些早已黄旧得发脆的画报纸从衣柜的内壁上撕下来,上边是各种人物和风景。然而,他们恐惧地发现,这个解释已为时过晚。
朱立红指着这页画报说道:“这是在你家搜查到的?”李浩然点头说:“是。”“那你在这上面签个字。”李浩然哆哆嗦嗦还想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