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为威严:大大的脸盘、突起的颧骨及额头都显出钢铁一样的权威。他像首长一样微皱着眉头指挥道:“要文斗,不要武斗,执行《十六条》。
好,走吧。“
红卫兵架着李黛玉的父母踏响着楼梯下楼去了。马胜利背着手瞄了一眼李黛玉,转过目光很有首长气派地问了一句:“你今天还去批判大会现场吗?”李黛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她像一片可怜的柳叶一样,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
马胜利背着手在书堆旁来回踱了几步,站住,又瞄了一眼李黛玉,觉得自己像门一样宽阔的身体足可以将李黛玉整个装进来。他真喜欢自己万分强大、对方十分弱小的感觉。
李黛玉领口露出的纤瘦的脖子和凸起的锁骨让他觉得十分动人,那零乱的、遮挡在脸上的头发更惹人怜爱。他说道:“你不必去了,就在家听广播吧。”他指了指窗户,“你家离操场不远,操场又增加了高音喇叭,你在家就可以受到教育。”说着,他从书堆里拣起一本名为《黑格尔与马克思》的小薄书来,看了看,很权威地说道,“这本书可以保留,”便撂到书架上,转身背着双手迈着很重的步子快步走了。
李黛玉瘫倒在椅子上。保姆昨天就吓得算了工资,逃离了这个反革命家庭。现在,狼藉不堪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马胜利刚才下楼时把碰锁很重地撞上了。在这个“洞穴”里,她有气无力地喘着,粘热的汗水粘着衣服、裤子。窗外的高音喇叭响起了批判大会的口号声。这些声音像夜晚的探照灯一样强烈,直射进屋里,所有的墙壁似乎都在嗡嗡共鸣这个声音。听得出今天被批判的不止是父母,从点到的名字和呼喊的口号看,似乎有几十个人,都是这两天红卫兵破四旧中新揪出来的。
知道不是专门批判父母两个人,李黛玉心中稍微减轻了一些压力。然而,一下午不停于耳的“坚决打倒反革命分子李浩然、茹珍”的口号声始终在打击着她。傍晚时分,大会结束了,久久不见父母亲回来,李黛玉几乎要崩溃了。
终于,听到一片嘈闹的脚步声,又响起了很重的敲门声。她扶着墙,急忙穿过走廊去开门。一群红卫兵将父母押送了回来。看到父母的样子,李黛玉惊骇得浑身哆嗦。父亲和母亲都被剃成了阴阳头,那一半白光光的头皮、一半花白的头发,像是要判死刑的反革命罪犯一样。
母亲两眼直直地盯着眼前,她那被剃了一多半的白灿灿的头皮十分难看,剩下一小半花白的头发像鬼毛一样披在头上,让你不敢正视。父亲一定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低着头不敢正视女儿的目光。马胜利没有来,押送父母的是中午来抄家的那群红卫兵。其中有一个瘦瘦的红卫兵长得一副高眉骨、凹眼窝的广东人模样,他说:“这是北清中学红卫兵剃的,我们今天全是文斗。”说罢,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李黛玉扶着父母在椅子上坐下来。母亲胳膊肘支在大腿上,双手托着下巴,两眼发呆。
父亲捂着脸仰靠在椅背上。屋里死一样寂静,李黛玉找不到安慰父母的话。
夜晚,李浩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想明白了,他起身到柜子里找出两瓶安眠药。
被蹂躏了一天的茹珍躺在床上已经昏昏睡去,这时突然醒来,在枕头上欠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丈夫,她说:“你手里拿的什么?”李浩然说:“我睡不着,吃两片药。”茹珍一下从床上硬撑着坐起来,蓬松着半边头发有气无力地、又是认真地说道:“你可不能自绝于人民。”
李浩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道:“我知道,畏罪自杀就是自绝于人民。”
茹珍前倾着身子,两眼浑浊地坐着,双手抓住自己的双脚呆呆地停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拿出两瓶安眠药?”李浩然把安眠药又都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说道:“顺手拿的。”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