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六十章
原。
已经后半夜了,听见父母那边双人床上响起较重的翻身声,接着,隐隐听到父亲的声音:“太热了,不好睡。”又听到大蒲扇摇动的声音,一开始比较缓慢,像是母亲躺在床上摇,接着,隐隐听到父亲在床上坐起来,趿拉上拖鞋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速度较快的烦躁的摇扇声,一听就是父亲接过了扇子,扇着满身的热汗。又接着,听见父亲趿拉着拖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的声音,又听到他在藤椅上坐下的吱嘎嘎的声音。这一次,蒲扇是一下一下慢而有力地摇了起来,偶尔还听到父亲用蒲扇拍打腿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听到了父母的说话声。床在门边贴墙放着,藤椅则背靠着窗,胡萍听到较近的母亲和较远的父亲之间说话的声音,从自己床上,贴地可以看到父亲的小腿,看到一上一下时隐时现的蒲扇。父亲说:“我们光顾自己高兴了,忘了多问问萍萍的事。”母亲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说:“她自己又不讲。”父亲摇着蒲扇扇着,说道:“孩子大了,有自尊心。”母亲说:“现在是革命,不能讲小资产阶级自尊心。”父亲用蒲扇拍了几下小腿,稍有些不满地说:“将心比心,还要站在孩子的角度替她想想。”胡萍闭了一下眼,觉得眼睛潮湿了,同时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很小的年龄。
听到父亲从藤椅上站起来的声音,贴地望过去,看见父亲在屋里慢慢走来走去,可以看见他胖胖的小腿正面来背面去。父亲站住了,又摇了几下蒲扇,说道:“咱们的孩子又和别人家的孩子情况不太一样。”母亲唠叨地说道:“她自己并不知道。”父亲说:“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更要照顾她的自尊心。”母亲说:“是你光顾高兴自己的事了,忘了多关心她,这会儿又来教训我。”父亲使劲地摇了几下蒲扇,蒲扇吱嘎吱嘎地轻微响着,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恼火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谈了,先睡觉。”
他走到门厅,听见他把蒲扇撂到门厅折叠桌上的轻微声响,然后进了卫生间。胡萍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同时也能封住自己的耳朵,还是听到父亲打开水龙头、搓毛巾拧毛巾的声音,水龙头关住了,听见父亲用毛巾擦脸、擦脖子、擦胳膊的声音。天气如此闷热,父亲又如此烦躁,一定是很难受的。当胡萍放松了自己听觉的屏蔽后,忽略了卫生间的门轻轻掩上的声音,耳朵便毫无遮拦地听到了父亲小便的声音。她赶紧闭上眼,同时翻过身蒙蔽自己的听觉,眼前却出现了儿时骑在父亲脖颈上的情景。父亲的脖颈粗粗的,热烘烘的,一股头油和热汗的气味蒸上来,让她像一朵暖气流中的浮云,悠悠晃晃。为了继续蒙蔽听觉转移注意力,她又瞪大眼看着天花板,抓紧想事。
她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帮助呼昌盛渡过难关。她接着又想到,这次呼昌盛政治上垮台,她受到的打击首先表现在生理上:月经又提前来了,而且又很汹涌,此刻正让她两腿之间粘热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