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八十六章
直愣愣地望着远去的人,那张脸大大地悬在半空中,让李黛玉感到毛骨悚然。
李黛玉心事重重地在院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家,又抬了一下头,发现母亲正在阳台上死死地盯着她,那直愣愣的目光使得李黛玉头皮发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好像一只小老鼠正无忧无虑地活动着,一抬头看见猫头鹰正在俯瞰自己,浑身吓得透凉。她不敢抬头地进了楼门,上到二楼。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母亲在走廊里迎面堵着她,那浮肿多皱的面孔和直愣愣的眼睛都让她感到一阵毛发悚然。她犹豫了一下才走进家门,将门在身后关上。母亲还是堵在走廊里一动不动,李黛玉不得不说:“您早点休息吧。”茹珍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睛,唠叨道:“我就是坚持和李浩然划清界限,永不翻案。”李黛玉连连说道:“好,好,好。”丢下母亲,侧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闭住插上了。
没过一会儿,母亲过来敲门,李黛玉在屋里强忍着不出声,听见母亲说:“你怎么不开门?我要和你讲话。”她坚持着不回答。这样敲打唠叨了一阵以后,听见脚步声蹭着地到别的房间去了,李黛玉这才在写字台前坐下。房间里有些阴暗,傍晚已经莫名其妙地来临,冬天总是黑得早,她打开台灯,手托着脸陷入沉思。把父亲定成反革命分子的重要材料之一,是母亲写的揭发,现在要给父亲平反,母亲必须撤消原来的揭发材料,并写出新的说明材料;然而,对于这个精神失常的母亲,你很难和她讲清楚这件事,那么,往下应该怎么办?她有些踌躇了。正在苦思苦想,听见大门被敲响了,她谛听了一会儿,站起来拉开房门,问了一声:“谁?”听见一个熟悉的回答:“我,江小才。”她将门打开,江小才聪明而敦厚地站在面前,一双眼睛在玻璃杯底一样厚的镜片后面眨动着。李黛玉连忙将对方让进来,母亲也闻声走出房门,江小才冲茹珍亲热地招呼了一声,便跟着李黛玉进了她的房间。茹珍想要跟进来,李黛玉抓住门挡在那里,对母亲说道:“我们商量点事。”茹珍又唠叨开了:“商量什么事要瞒着我呀?我和你们一起商量。”李黛玉非常坚决地将母亲一点点推挡地关在门外,母亲又在门口唠叨了一阵,才拖着步子回到她的房间。
江小才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李黛玉也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江小才很关心地问:“李教授的平反问题怎么样了?”李黛玉说:“落实政策办公室来过人了,现在就是我母亲老是和人家说不翻案,她已经糊涂了。”江小才说:“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就是逐步让你母亲清醒,然后让她写出新的材料,说明当时是在逼供信情况下违心写的揭发;还有一个办法,就只有让医院出证明,说明你母亲现在已经精神失常。”李黛玉说:“这件事做起来是不是挺复杂的?”她现在十分倚仗这个父亲过去的研究生,江小才点头说道:“复杂也要去做呀。”两个人开始商量怎样做,商量到一定程度,也便商量不下去了,聊起了别的话题。李黛玉问:“陆文琳怎么样了?”江小才叹了口气,白瘦的面孔上有种听之任之的平静。李黛玉问:“她现在还算是‘5。16’分子吗?”江小才说:“搞不清楚,好像就搁在那儿了。现在她得了卵巢囊肿,十二指肠溃疡,要准备住医院做手术。”李黛玉问:“那她能回北京来吗?”江小才说:“她是已经分配了的,怎么回得来?只有看能不能请假回北京来看个病。”江小才说这话时,表情麻木而又温顺,声音绵细地像是在叙述一个乡间的传说。
李黛玉又问:“你们今后打算怎么样?”江小才说:“看情况吧。我现在是回校教课了,不知道她母亲的情况对她有多大牵连?不过,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多想,慢慢看着办吧。”突然,听到窗外很响亮又很节制的三声击掌,江小才扭转头,朝黑暗的窗外望了一望。李黛玉立刻有些局促不安,自从母亲回来以后,马胜利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