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九十五章
实翻译着,毛泽东看着人们记录。
等李秀芝翻译完了,他又接着讲道:“对这些事持异议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无非是让我及早收回那几个海岛罢了。”他停了停,等待李秀芝把话翻译完,又慨叹地说道:“另一件事你们都知道,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这事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他又等待李秀芝的翻译和众人的记录,而后接着说道:“这两件事没有完,这笔遗产得交给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功就动荡中交,搞得不好后代怎么办?就得血雨腥风了,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毛泽东把最主要的话讲完了,转过眼来安详而疲惫地看着众人。
屋子里开了灯,昏黄地照耀着。华国锋敦厚地说道:“主席多保重。”王洪文看着毛泽东,像排长向连长汇报一样眨着眼说:“我们紧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永远巩固和发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成果。”江青也觉得不能落后,对毛泽东说:“革命的遗产我们要一代一代传下去,要千秋万代地传下去。”毛泽东微微摇了摇头,像是一个行将离开世界的家长一样,看着守护在自己床边的子女们。他们似乎处在凝重的气氛中,然而,他们其实对未来的世界没有做好真正的思想准备。谁知道他们今后会怎样继承遗产?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瓜分遗产而争斗起来?在中国这个大的政治舞台上,只有他才深刻了解这里的力量对比。当江青、王洪文、张春桥等人庆祝镇压天安门事件的胜利时,他就不无慨叹地摇过头。
他们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但只有他知道,中国的政治大局是靠他躺在这里维持的。只要他一息尚存,他的影响和威望就可以镇服整个国家;然而,一旦他沉重的身躯失去生命,中国完全有可能出现大的动荡。自己现在躺在一块看来安静、其实骚动不已的土地上,一旦失去了他的重量,各种压抑不住的骚乱随时可能发生。然而,他已然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安排一切;当他死了,这个世界并不由他安排,只能听之任之。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苍凉的感叹。自己的身体空大而虚弱地躺在这里,他的思想与这个身体若即若离,他现在的精神已经无法达到身躯的各个部位,也管不了自己的手和脚,它只聚集在自己的大脑、额头、眼睛和面孔这样有限的部位。他想起笛卡尔说的“我思故我在”,此刻,他在意识到“自我”时,其实只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以及在这个表情上聚集的思想。这个部位是明亮的,而整个身躯从脖颈以下都已黑暗虚无,与“自我”脱离。他恍恍惚惚地说起自己一生革命的经历,那是断断续续的言语,当他咕咕噜噜将这些话自言自语地说出来时,听见李秀芝在一旁翻译给众人。他回忆起最初如何走出韶山冲的小房子,又回忆起如何到北京找到李大钊,又回忆起秋收起义、井岗山会师,后来是几次反围剿,又后来是遵义会议,二万五千里长征;到了延安,就算是一个新阶段,接下来是八年抗战,然后是几年内战,最后进了北京,进了紫禁城;然后是解放后的事情,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他慨叹地说:“湘江游不了了,长江也游不了了,海也游不了了。”听见江青的声音说:“主席恢复了健康,还是可以游的。”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恐怕是连游泳池也永远游不了了。”他又咕噜咕噜说了几句话,李秀芝听明白了,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那张登有“吉林陨石雨”消息的报纸,递给了众人。华国锋看了看,江青又接过去看了看,其他人又依次转圈接过去看了看。毛泽东睁开眼,目光安静地说道:“大自然的规律不可抗拒,你们不能不让陨石掉下来。”报纸最后传到姚文元手里,他那胖胖的圆脸看完报纸后抬了起来。毛泽东安安静静地将身旁的人慢慢扫视了一遍,说道:“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一屋子人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