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九十六章
秋雨在夜晚的王府井大街上摇曳拂动着朦胧的灯光,车辆稀少,行人更是寥落,一个再嘈闹的大染缸到了夜深人静的大雨中也都空旷了。卢小龙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像幽灵一样在街上滑过。一辆无轨电车从身边驰过,空空荡荡的车厢里坐着两三个人,带着一车寂寞的光亮远远消失在漆黑锃亮的夜雨中。卢小龙觉出自己夜行的阴险,像把牛耳尖刀插进酥油中,左右润滑随它行走。前后看了看,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辆自行车,也没有一辆汽车,他停住车,来到路边一个避雨的门檐下。
他从遮蔽严密的军用雨衣里掏出一瓶胶水,又抽出一张传单,抹了抹,贴在了墙上。
他看了看传单上工工整整的仿宋字标题:《警惕江青、张春桥篡党夺权》,又看了看周围寂静的街道,得意地笑了,而后迅速骑上车,在夜雨的掩护下朝前骑去。迎面又过来一辆吉普车,他有些惊心动魄地低着头朝前骑着,担心来者不善;及至扭头看见吉普车没有任何巡逻的意思,一路高速地溅着水浪驰向远处,他便放心了。又找了一个雨水淋不到的店铺门檐,左右看了看,鬼一样的黑暗和寂静,便将又一张同样的传单贴在了王府井大街上,而后高速骑离危险区。他沿着长安街向西骑,摸了摸怀里,还有几张同样的传单,看了看空荡的街道,准备好了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就将传单扔在大雨倾浇的马路上。长安街同样车辆稀少,偶尔有几个像他这样穿着雨衣骑车的人,也都匆匆逃窜着。他又觉出一种“铤而走险”的快感。
9月9日毛泽东一逝世,他就出现在北京,凭着敏感的政治嗅觉,他知道中国的政局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他看准了要做一个文化大革命以来最后的惊人之举。4月4日清明节,他在徐州听北京回来的人讲述了天安门前上百万人送花圈的情况,第二天,他以出差之名来到北京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到达天安门广场后,看到了几万工人民兵和警察、士兵将纪念碑四周团团包围的情景。他站在长安街上远远看着这个画面,没动声色,迎面碰到三三两两逃窜过来的人,一看他们头破血流的样子,也就十分明白。几天以后,他在北京见到了宋发,知道黄海、田小黎和米娜都死在棍棒下,他在追查“天安门反革命事件”的恐怖气氛中悄悄离开北京,回到徐州。这次毛泽东逝世,他知道中国的政局肯定要发生大的动荡,藏头护尾了几年,他又像机警的野兽从洞穴中探出了头。为了活动方便,他想方设法到了徐州铁路局驻京办事处,开始做一个“全国最大的反革命。”
几天前,他在王府井贴了几张传单,弄得人仰马翻,差点把王府井大街戒严起来,没隔一两天,他又在西单贴出同样的传单,听说惹得江青、王洪文暴跳如雷,严令限期破案,当大规模的调查集中在王府井和西单时,他又在前门大街贴出了同样的传单。现在,整个北京都传遍了这个“特大的反革命案件”的消息,就连他在徐州铁路局驻京办事处也能听到周围的人对他绘声绘色讲起北京这个特大新闻。为了掩护自己,他在日常生活中又恢复了过去的笔迹,仿宋字体成为他炮制“反革命传单”专用的了。因为官方大规模的追查活动,使他张贴的“反革命传单”在北京的影响遍及城乡,一个人搞乱了北京,他感到得意。销声匿迹了几天,今天晚上趁着大雨再一次出动。传单怕雨淋,然而,谁也想不到每条街道上都有许多雨淋不到的地方,雨天出来贴传单,出其不意。自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王府井到西单、到前门,公安局肯定想不到他又会重新在王府井露头,这又是一个出其不意。
想到雨过天晴,明天的王府井街道上一张张传单前围满的人,他就冷冷一笑。接着,就会有大批的公安人员闻讯赶来,包围现场,他又是冷冷一笑。
就要骑过天安门了,为了预防万一,他将怀中的传单裹住胶水瓶卷成一团,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