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狰狞
对于那个孤村小店来说,这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老头依然在后屋编着草筐,老太照例在前店守摊。这一天发生的唯一一件新鲜反常的事情,就是金葵从后屋的灶间走到前店,向老太张口借钱。
“奶奶,我想先支一点工资,去镇上打个电话,镇上有能打长途的电话吗?”
老太太没听明白似的:“工资,什么工资?”
金葵说:“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天活儿了,我多少也帮你们挣了些钱吧。我想先预支一点钱,去打个长途电话。要是能找到我男朋友,他也许就能把路费寄来了,我就不用再在您这儿给您添麻烦了。”
老太太这才明白了:“你在我们这里,哪里挣来钱啦,上次你陪我老头去集上卖筐,才卖了几个钱呀。你在我这里吃饭睡觉穿衣服,我还没一笔一笔给你算哪,你哪里还挣来钱啦。”
金葵说:“奶奶,我和我男朋友约了要去考学的,我再不走就误了时间啦,您给我点钱让我去打个电话吧,镇上没有长途电话,我就到县里去打。”
老太太见她当真了,口气软下来:“县里?去县里要走一天一夜呀。这样吧,过两天我找个人带你去。不带你去你也找不到路呀。好啦好啦,你先做饭去吧,啊。”
有人进店吆喝着要买香烟,老太太转脸招呼生意去了。金葵只好怏怏转身,退回了后屋的灶间。
这地方确实太闭塞了,还处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状态。金葵与外界完全无从联络,她并不知道在她向老太要钱的这一天,在她的老家云朗,在他们金家的酒楼,发生了一件大事。杨峰手下的那位林助理,因为到潮皇大酒楼要债,与她的哥哥大打出手,双方各有数人受伤,金鹏的眼角也挂了红彩,林助理鼻子豁裂破了面相。
虽然酒楼方面人多势众将“入侵者”赶出门去,但与杨峰显然就此结下冤仇。
天下太大!
车队出了甘肃,进入内蒙。在古凉城的六酥木附近,画家们看到了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大片的荞麦地。天上黑云残日,把一望无际的荞麦压得色近苍郁。在这片荞麦地的中央,一座巨大的长城敌台静卧于天地之间,远远望去,犹如炉火煅过的一块铸铁,古锈斑斑,厚重浑然。这一天的黄昏,在画家们的画板上,在一片由黄色、绿色、褐红色织成的田野中,太阳的余烬正在慢慢熄灭。地平线上连贯完整的白阑沟长城被夕阳最后的光辉,镀成一缕奔腾的金线,景色之壮观,融汇了田园的诗意和历史的庄严,正适合周欣与高纯的此时此刻,关于艺术与理想的一场交谈。
周欣的提问,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好奇,她对这个常常帮助自己的美貌少年,一直充满巨大的疑问:“你真的要考舞蹈学院吗?
你没有去考真的仅仅因为缺钱?”
高纯的回答,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伤感:“我会挣到上学的钱,不过我现在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样热爱跳舞的人,我们约好一起去考的。除了舞蹈,我不会再爱上别的。”
周欣的疑问反增不减:“你在等……一个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是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孩。”
周欣沉默片刻,继续刺探:“是你同学?”
高纯也沉默片刻,不知该怎样描述金葵:“她……是我的舞伴。
”
周欣笑笑,话锋尖锐:“一般跳舞的舞伴,就像花样滑冰的舞伴一样,不是兄妹就是恋人,这样跳起来才容易配合融洽。她是你什么?兄妹?还是恋人?”
高纯面目僵硬,他本不想回答,但开口出声,却答得发自肺腑:
“她已经结婚了,我不知道新郎是谁。我只是希望她还能和我一起跳舞……我们练了很久,没有人能像我们一样,就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