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子失火-1
“哦,我的妈呀。”他一边哭着一边在心里说,小椿树摇晃着,洒下几颗露珠,冰凉地落在他的颈上。他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快乐,甜酸苦辣涌上心头,耳畔那永远缭绕的练习曲却静了,不再作声,似乎终于找到了归路,回家去了。
他哭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摸出手绢,擦干了眼泪,吐了一口长气。然后才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树叶碧绿地遮着蔚蓝的天空,白云游丝般地静静走着。他闭了一下眼睛,哭得有些头晕,想找块砖头在树下坐一会儿。不料却见树林里有个穿花衬衣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着慌,回过身一步高一步低地走了。
她已经在树丛后面看了他多时,见他哭得心碎,极想过去安慰他,可又想:既是一个人悄悄地跑到此处来哭,必定是有着不可言说的心事,去打扰他反而不好了。于是便想走开,可是他的哭泣又叫她柔肠寸断,一步也挪不动了。只等他渐渐地不哭了,想要走开,不料又叫他看见,把人家吓跑了,心里倒有些对不住他似的。
她慢慢地走出杂树林,心想也该轮到她考了,便沿着院墙,进了院门。在考场门口倚了一会儿,才听见叫她的名字。她从从容容地走到场子中央,将齐腰的辫子朝后轻轻一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方说道:“我唱一段《痛说家史》。”声音极是圆润、淳厚,很标准的京白,随后便唱了起来。
她穿着极为朴素,上身是一件小红花的短袖衫,下身是一条深灰的确良长裤,赤脚穿一双白色的凉鞋,仪态万方,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场上场下的人都纷纷打听:“哪里来的?”打听的结果,原来是南京的插队知青,就在县城西的十里堡,下放前就在宣传队演过李奶奶。
这时候,大家心里差不多已经很明白,这个人肯定是要了。即使只有一个名额,也是给她。如再有一个名额,便是那个拉“大老鳖”的人了。此地人少见多怪,称大提琴为“大老鳖”,没曾想能拉出那样动听的声音,早就怔住了。
但是,大家的估计照例要出点偏差。这两位的录取通知是最后才发出的,因为他们的家庭都有那么一点点复杂,而那点复杂又都不至让剧团改变决心。当他们先后来报到时,别的新团员,早已稔熟得吃喝不分家了。
他们在会计那里买饭票时相遇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却并没认出,只是腼腆地低着头,让她先买。等她买了走后,才松了口气。买过饭票,他便急急地赶到乐队排练室,从乐队队长手中接过了大提琴。他握住琴颈,再也松不开了,弓子在弦上的走动,自然得犹如他的本性。悦耳的琴声深沉地在这破烂的杂院里萦回流动,给这院子注入了一股圣洁而温存的气氛。
大提琴,早早晚晚地唱着,和着杂树林里的日出和日落。日子长了,人们便以为,那琴声是和这小院,和这杂树林,和这日出日落,与生俱来的,一点不奇怪,一点不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