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头往地里一插，忙自己的去了。

    秀嫂摸了摸自己发疼的屁股，走上前去扶犁。

    平日看王大锤犁地，一满不费事，就像打耍耍一样。嘴里唱着歌，犁头子蛇一样地在地上走，黑油油的泥土哗哗地翻着。可是轮到秀嫂，就不一样了，正所谓quot;会家不难，难家不会quot;！

    犁头一会儿窜到地面上，搭不住土，挑了。这样牛倒轻快，可是搭不住土，地皮没有翻起来，这犁地又顶什么用？犁头一会儿又往地心里钻，越钻越深，拔也拔不出来，害得老牛停了步子，弯过脖项来，用眼睛嘲笑她。

    犁了一个来回，到了这边地头，秀嫂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把犁往地头上一撇，蹲在路边，用手搭着脸，哭起来。

    女人的眼泪，一旦出来，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的，一时半刻，很难收刹住。秀嫂哭着，越哭越伤心，这一年来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了。一边哭着，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说的是啥，说的无非是：quot;王大锤，你狗日的，咱俩相跟的好好的，你一个马趴，栽倒了，把我闪到了平路上，叫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惹世人下眼观！quot;

    正在这时，大路上雄赳赳走来了个山东大汉王谋子。

    秀嫂哭了一回，心里痛快多了。心想哭也不是办法，生活还得做。就又从臂弯里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只见自己面前，站着黑凶凶一个大汉，正瞅着自己。秀嫂不由得吓了一跳。

    quot;我在这里看了多时了。这位大嫂，你有什么难肠事，你不妨给我说说！quot;王谋子站在那里问。

    秀嫂赶紧用袖子将眼泪擦净，又两手向后，刨了刨自己有些零乱的头发。她站起来，说：quot;我不认识你！你是哪里来的过路客，你行你的路吧！quot;

    王谋子笑一笑，抱起地头的凉开水罐儿，扬起脖子，喝了一气，然后一抹嘴，说：quot;犁地这活儿，其实不难！牛要踏到犁沟里，犁把儿要捉得活泛一点，平稳一点，眼睛儿，不要看脚底下，要往前看！quot;

    秀嫂有些发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quot;离家快半年了，看见这犁把儿，手就发痒！quot;王谋子说着，来了情绪，他过去扶住犁，一声吆喝，曳绳一拽，犁缓缓地动了。犁到地头，又弯回去。也就是说，犁了一个来回。

    大汉身量高，这牛犋在他手里，像玩个玩具一样，秀嫂站在地头，欣赏地看着，都有些呆了。地里春耕的人们，不少人也都停下手头的活计，看这大汉犁地，嘴里赞着quot;好把式quot;。

    quot;就这样！就这样！quot;到了地头，王谋子将犁头往地里一戳，犁站住了，他扭过头来，对秀嫂说。

    quot;大兄弟，你的把式真好！quot;秀嫂回过神来，赞叹说。

    quot;揽工的，啥活都干！犁地这活儿，不算啥！quot;

    王谋子说完，从地头捡起自己刚才放下的褡裢，往肩头一搭，说了一句告辞的话，就又顺着这条老驿道，往北草地方向去了。

    大汉走了好远，秀嫂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扬手冲那人的背影喊道：quot;喂，大兄弟，你既然是个揽工的，你就给我揽吧！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下苦！quot;

    听到喊声，王谋子停住了脚步，他扭头问道：quot;那工钱怎么算？quot;

    quot;村上有的是市价，我不诳你！揽到春种完毕，咱们算天天，每天吃住以外，付你三块工钱！quot;

    quot;那敢情好！quot;大汉说着，弯转身子，返了回来。

    quot;你叫啥名字？quot;秀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