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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女儿!……要不然,我现在都在内地读大学三年级了,说不定还能常常见到望楠!”这个话头不能提,王多颖每次一提都会酝酿出上一辈子的委屈来,“她装病骗我,把我从学校的船上骗下来。我考大学熬了那么多夜,都白熬了!现在闲在家里,天天都在过黄梅天,心里都要沤烂了!”

    朱玉琼一愣:“对呀,怎么了?”

    除开神话传说,自家花盆里能挖出金子的这种故事,大约也只能发生在王家。王沐天父亲死了一年,赶上当下时候不好,显赫的王家如今日薄西山,朱玉琼一个寡妇,带着王沐天和王多颖一双儿女前后搬了两次家,藏钱的地方也算想绝了,最后一拍脑袋,索性把手头家当统统兑了金条埋在花盆土里,号称以土生金。朱玉琼自觉滴水不漏,连儿女也没告诉,王沐天却一早就知道了这处宝地。

    经济地位决定社会地位,王沐天顿时被围住,小郑兴奋地推着眼镜:“好样的!明天可以多买点写标语的纸!这个钟点儿哪一家当铺开门?”

    朱玉琼哭起来,往浴室走去。

    屋里的灯光很快重新亮起,王沐天回头,看到抓住自己的是个陌生男人,他挣扎,男人连个轻蔑的表情都懒得做,顺手把他的膀子反拧到了背后。别住筋的剧痛让王沐天脑子里轰轰作响,他想这回搞砸了,这男人是个便衣。

    ①长江三角洲部分地区的方言,为“姑妈”的意思,有时也指婶婶、邻家阿姨之类的女性长辈。

    三伯伯便笑,纵横商海、精明决断的生意人的一副披挂在这一笑之间全然卸去。面对朱玉琼,这个男人不再是叱咤半个上海滩的精诚银行老总,只是个有耐心、好说话、温情脉脉的中年人。

    王沐天抬头:“那怎么可以?”

    一身风尘的洪涧琛进了门。洪涧琛年过花甲,头发尽都银白了,同他夫人一样,老教授瘦而笔挺,常年的忧思让他脸上纹路深刻。在女校里,这位教授讲起课来诙谐倜傥,风度慷慨,下了学却是惯不爱说话的。王沐天自小有些怕这位严肃的长者,他怯怯地喊:“洪伯伯。”

    店里两人说着话,马路对面几个半大男孩子匆匆走过。王多颖看得愣了一下,那里头一个卷毛头的背影把她眼光给勾了去。

    “你这不是占我上风吗?说你都说不得了,一说就要走!……你走啊!”

    王多颖扭头看着窗外,“今年天热得早啊。”

    “就马上还给我。知道了。”孙碧凝替他说完,自己摸了钥匙去开柜子,“不还也没法子,肉都烂在肉锅里,我们以后横竖是两亲家!”

    枪声近了。

    为了摆脱姐姐而进到客厅,王沐天没话找话,冲三伯伯亲热地咧嘴:“三伯伯,你上次说要给我买一副进口墨镜的!”

    奔跑中的舞男被身后的力道给拽了个趔趄。他狂怒地回过头,愕然看见王沐天像一截木头一样栽倒在地。

    王多颖甜甜地喊:“洪家姆妈!”

    可知道归知道,他自己从没动过金条的心思,在他眼里,母亲藏金的谨小慎微已属俗不可耐,他有着截然不同的追求,同母亲,同姐姐,同这死气沉沉的大房子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一次,要不是小四眼说抗日活动的经费不足……王沐天轻轻转动着小刀,刀尖碰在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上,停了。

    屋里静下来。孙碧凝瞪视王沐天半天,才开口:“哎哟,真没想到。那三伯伯对你妈,一点儿都不照管?”

    王沐天拿出慷慨的姿态:“有钱了,我们开会可以到法国公墓去野餐,边吃边开会。”

    见孙碧凝去了厨房,洪望梅咬着嘴唇,笑着打量王沐天:“一个学期没见你,你又长高了呀。”

    人们惊魂未定地按照指令行动。

    镜子前头,王沐天头皮发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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