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像个内地土人!”
“学着点吧,这把鸡粪说不定可以救你的命呢。”舞男半是奚落半是潦草地不再看他,“去洗洗。穿过小旅店后门就是电车站。回家好好念书去。玩什么都行,别拿命出来玩,要想当勇士,先要学会珍惜生命。”
朱玉琼还在盘算:“现在物价又这么贵,肉都快吃不起了,我们少吃点肉,不能亏待孩子。再说,衣食住行,都是钱,一根金条兑出去,用不了多久。”
朱玉琼吃了一碰,心情正好,在满桌翻飞的兰花指之间终于瞥见了王沐天。“阿沐,叫过人了吗?”
显然舞者是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这几句话的工夫浪费得更多,他扭头飞快地走去。王沐天呆愣了,又见他自夜色里突然回头警告:“还不快走?等着我揍你啊?”
朱玉琼“啪”地把笔往砚台上一拍,生气起来:“唉,你这副脸给谁看啊?好像我虐待自己女儿一样!”
“宠他为什么呀?”朱玉琼撇嘴,“他从小到大病恹恹的。看他现在活络,说犯病就犯病,犯起来吓死人!”
窗外的消防梯上,王沐天已经爬了一半,他的脚哆嗦着伸向下一级梯阶。
王沐天明摆着是要挨时间把姐姐拎起的这篇给翻过去,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墨镜戴在脸上,“那你这副先让我戴!”
“吃伤了吃豆腐干!”
三伯伯跟进来,扬扬手里的信:“喏,电报。在大门口正好碰到邮局老林送电报来。我签了我的名字。从新加坡打给你的。是谁呀?”
看着王沐天跑出去,朱玉琼的牌友沈太太半真半假地称羡:“要有这么个儿子,我会比你更宠!”
“就因为三伯伯把我姆妈的钱都拿到他精诚银行放贷去了。我妈说,等她把印子钱连本带利收回来,就还给您。”
由两侧四层楼的法式公寓组成的里弄,沐天和舞男狂奔而来。他们刚抵达弄堂的另一个出口,身后的追击者便已经赶到。
王沐天傻了,呆呆地看着洪望梅。望梅已经凑过来,把手指在丰盈紧致的脸蛋上轻轻一弹:“这里。”
而洪涧琛却不知道,在昨晚的那列火车上,他与自己已经一年未见的儿子仅仅隔了一个车厢。
王沐天不再理会他们,加快脚步离去,心里轻蔑地哼出一声:“幼稚!”
管妈停下脚,扭头瞧她,朱玉琼越发收不住气:“家里吃饭的开销已经寅吃卯粮,现在就在啃王家这点家产。王世辉走的时候,值钱的就留了一座房子、一辆车子,现在车子也啃掉了,再啃就要啃房子了!这是什么时候?外头打仗呢!日本人以后连鱼都没得给她吃!”
“喂喂,你怎么了?”
阳台上搁着几大盆花,当年送来的时候朱玉琼也是爱惜了一阵,天天守着侍弄观赏,后来兴头一过也就平平了,如今因少人打理,花叶都有点黄瘦。在一大盆月季花旁,王沐天蹲下身,用身上的小刀在土里仔细地挖着。
三伯伯把电报合上:“她明天到上海。”
王沐天在门口站住,转身。他的神情慢条斯理,全然是成年人对少年人的矜持和慵懒。
“哦,肉涨价了?那就多吃点鱼吧。”朱玉琼敛着袖口写毛笔字,写好一个,挑眉端详着。
“望楠是那种人吗?他也好久没给我这个老妈写信了。”孙碧凝知道是玩笑,那也得半认真地安慰一句。她把料子展开,对着光细看。“你看这块料子多好?又软又轻,正好够做一件春秋大衣。”眯起眼睛看看上面的尺码,又点头说:“自从上海来了这么多犹太人,把他们的好货色当旧货卖,我都不进百货公司大门了。百货公司都是日货,毛料到底还是人家西洋人做得好。”
王多颖咧嘴一笑,像雪白的小鸟一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