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洪望楠慢悠悠地沿着马路向前走,老唐慢悠悠地跟着。
洪望楠走进一家山货店,一个正在掸尘的五十多岁的老板赶紧跟他鞠躬。他浏览着货架上的各种货物,心不在焉,或者说在急切地打发时间,好等到闻辛的最后拿主意。
“掌柜的,请教您啊,笕桥本地的山货什么最有名?”
老板满面堆笑:“上海人最喜欢的是这几种笋干,这几种腌笋,还有这几种小核桃。先生可以先尝尝。”说着把一个核桃钳子递给洪望楠。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洪望楠存心消磨时间,拿起一个小核桃,用夹子夹开壳子。
老板搬起门后的一个梯子,招呼洪望楠:“先生慢慢看,价钱我们都好商量。”说完扛着梯子到门外树下去挂“大减价”的旗子去了。
挂完了旗子,老板爬下梯子,梯子晃了一下,他发出“哎哟”一声。站在树下的老唐看都不看他一眼,依然抽他的烟,老板一下子看出来了:这是上海人。
洪望楠把几件挑好的山货和干货搁在木头柜台上。老板回到店里问:“门口那个上海先生不是跟你一道来的?”
洪望楠有些讶异:“哪个上海先生?”说着迅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没看见任何人,疑惑地走回柜台前。
老板一边包扎货品,一边聊天:“站在树下抽烟的那个先生,我一看就晓得他是上海来的。笕桥小地方,镇上的人相互都是熟人。镇子外面驻扎的日本兵我们都看熟了,他们部队一调防,我们都能看出来是新到的日本兵。”
老板接着发了一通上海人牢骚:“上海人的血,比我们冷一点,你要是出了点灾祸,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刚才我爬在梯子上,梯子差一点倒了,那位先生就像没看见,没听见。所以我说,他一定是跟先生你一道从上海来的。”
洪望楠追问:“你看见的那个上海先生现在站在什么地方?”
老板用手势比划:“喏,一出门,左边数过去,第五棵树。”
洪望楠留了个心眼儿,拎着大小纸包跨出店堂的高门槛,站在台阶上,向左瞥了一眼,从店门口数过去的第五棵树后面果然冒出一线青烟。他步下三级石头台阶,直接穿过马路,然后顺着马路往前走,走得怡然自得,不紧不慢。他故意把手里的小纸包掉落在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顺便回望,马路对面的老唐来不及躲闪,整体形象被洪望楠的眼睛摄入一瞥:黑色裤子,月白衬衫,黑色布鞋,戴着墨镜。
走到杂院的大门口,洪望楠犹豫片刻,还是走进院门。井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洪先生!”洪望楠抬起头,看见小丁面前放了个打井水的木桶,两手甩着水珠,显然刚从木桶里捧了水喝。
“小丁!”洪望楠如释重负,“你来了,太好了!”
小丁从井台上跑下来:“我担心你不安全,想来想去,还是从上海跟过来了!”
洪望楠像是离乱重逢一样握住小丁的手,靠近他,压低声音说:“刚才碰到一个人,好像是在跟踪我。”
小丁暗暗吃了一惊,脸色变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看清。个头儿跟我差不多,黑裤子,白褂子,戴墨镜,就看见这几样,对了,穿的是华昌鞋社的布鞋。”
小丁惊讶极了:“连鞋你都看清了?”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小丁“啊”了一声,几乎要跳起来,寻思莫非洪望楠看穿了他跟老唐是一伙的?
洪望楠没注意到小丁的异常,自顾自分析说:“所以他不是季家鸣派的人。那就一定是跟踪我的。不管怎么样,你来了,我们就多一份战斗力,看他到底是谁的人,想干什么。”
小丁暗暗松口气说:“你找到闻先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