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号,我回去跟他们解释。”邓朝露搪塞道。路波也说:“单位受委屈了,这个秦老头,他就不能通融一下啊。”说着要给秦继舟打电话解释,邓朝露拦住了路波。
邓家英有点不高兴地挂了电话。就在这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跟着就响起喊叫路波的声音。
“路老头,路老头,今天咋没吹笛子呢,一路听不到你的笛子,心里慌啊。”
路老头这个称谓让邓朝露很不舒服,抬眼望去,见来的是一群怪模怪样的人,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凌乱,身上衣服也脏兮兮的,看那不讲“规矩”的样子,就知道遇着了“笨波”。
关于“笨波”,毛藏高原有许多说法。最早的“笨波”其实是高原上汉人派往藏区的“使者”,毛藏高原是一个藏汉混住的地方,一大半地方尤其雪山下的草原,居住的都是藏胞,但在草原的四周还有毛藏城内,却住着大量的汉人。汉人一开始是想跟藏胞友好的,就派使者去跟藏胞交流,熟悉他们的生活方式、劳作方式,从他们手里换得牛羊和酥油。后来这些“使者”喜欢上了“把窝”,感觉“把窝”们很神秘,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还能用神灵的语言跟万物说话。汉人们就把他们当成了神,很虔诚地跟随在他们后面。再后来,汉人中就有人冒充“笨波”了,他们把这当作一门营生,用来养家糊口,也用来骗得女人和财物。他们说自己会观天象,能知道别人的生老病死,还能知道这高原上发生的大事。汉人们简单的脑袋很快相信了这些,将他们看成比“把窝”还神奇的人。家里有了病人,要请这些人去“医”,坟里没了风水,要请这些人去添,村里出了怪事凶事,要请这些人出来化解、禳眼。于是这片天空下就有了他们活下去的土壤,几代人后,这些人在汉人中就很有威望了,成了汉人的精神领袖。
那场大运动中,汉人中冒充“笨波”的和藏区里真正的“把窝”遇到了同样的命运,他们都被打成牛鬼蛇神。当年修水库,五类分子队伍中就有这些人,邓家英一度还领导过这些人呢。洛巴的父亲当年就是水库上挨批挨得最凶的人。时过境迁,这些人又活跃起来,不过,他们的行为还有德行远不如以前那些人了。这些人喜欢煽风点火,喜欢造谣生事,没事干时总爱聚在一起,搬弄是非。他们占着藏人的便宜,暗地里又说着藏人的坏话,还偷藏人的牛羊,在圣洁的玛尼堆上屙屎屙尿。到了汉人中间,他们又学着“把窝”们的腔调,装神弄鬼,制造是非。他们的行径气坏了“把窝”,一段时间,毛藏草原上真正的“把窝”跟他们关系煞是紧张,洛巴的父亲临死时就提醒自己的同伴,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别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洛巴也奉行着一个原则,绝不跟这些人来往。可是河流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轻而易举就修复了跟“把窝”们的关系。如今,他们俨然成了草原和雪域的代言人,成了流域里救世主般的角色。
因为这些人太会利用矛盾了,他们看清楚一点,上下游之间,汉人与藏人之间,最大的矛盾其实就是河的矛盾。雪山之下草原之上的藏人一直认为天空是他们的,雪山是他们的,河流当然也是他们的。但下游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河流的水流到哪就算哪,根本不该固定给谁。他们的祖先就是喝这河水长大的,轮上他们,当然也得喝,他们有权开荒,有权拿河水灌溉农田,有权用河里的水为他们造福。总之,他们比上游还有理。矛盾越深,这些冒充“笨波”的人就越高兴,他们有时充当说客,和解着这个矛盾,当说客不顶用时,他们故意制造矛盾,让上下游的人更加仇视。
“这是一伙利欲熏心的人,他们是真正的魔鬼。”青年洛巴曾说过。邓朝露虽然对这些人不了解,但心里却充满鄙视。但凡对河抱有别的企图的人,都不能算河的守卫者,充其量是一伙阴谋家,这是邓朝露的理解。
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