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朝露嗯了一声,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她看清路伯伯的脸。这张脸先是朦胧着,尔后清晰,尔后生动,接下来,就慈祥得让她想流泪了。她居然是一个受不住温暖和关爱的人。她冲路波说:“我饿了,好饿。”“快起床,你睡了大半天,我问过山上,你昨晚一宿未睡。”路波说着,起身帮邓朝露热饭。
糟了,终还是让他知道,昨晚她是住在白房子那边的。
邓朝露不大自然地笑笑,披衣下床。
山上终年是生着炉火的,甭看外面热,又是夏季,可一到晚上,寒冷就钻进夜的每一个毛孔,把山上弄得跟秋冬没啥两样。山上的人们终年离不了炉火,只有围着炉火,他们才踏实。
路波在炉火上热菜的时候,邓朝露已经洗完脸,乖巧地坐在火炉前。路波看着她吃。饭菜很丰盛,有他们养的鸡、山兔,还有鱼,也是站前小鱼塘里养的。路波当站长后,在院前院后辟出不少地方,种菜,种花,养鸡,把水文站弄得跟小庄园似的。曾经他还在听山石那边辟出一块空地,异想天开想伐树为自己盖座小院子,被上级知道,狠批了一顿,那个美好的计划便搁浅了。
路波不停地给邓朝露夹菜,一个劲劝她多吃,边劝边问:“味道不错吧,我亲自下厨炒的。”邓朝露陶醉道:“我早就尝出是你的手艺了,真香,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了,这鱼我最爱吃。”
“多吃点多吃点,看你瘦的,这个老秦头,把我闺女瘦成了这样。”
邓朝露心里涌上一股温馨,路波一直拿她当亲生闺女,小时候她挨了母亲的打,路波会很愤怒地追到母亲那里,声讨邓家英:“你狠什么啊,长本事了是不,敢打我闺女,这次带回去再也不让你见。”邓朝露真就让路波带去几次,还真是不让邓家英见,气得邓家英逢人就骂:“让他白叫几声闺女,还当真了,抢去不给我还回来。”就有人劝:“让他带段日子吧,他对小露是真好。”邓家英会说:“真好假好我分得清,问题是他老抢走我闺女,将来闺女真拿他当亲爸,让我咋办?这个老路,做事没个正形。”就有人开玩笑说:“那正好啊,你们俩一个不嫁,一个不娶,将来一个当爹,一个当妈,不就啥问题也没了。”听到这话,邓家英并不急,也不脸红,只是说:“人家心里有人啊,你们可别乱点鸳鸯谱。”不明白的人还以为,邓家英心里真有想法哩,其实不,他们两个那份心都死了。有时候他们像兄妹,有时候像同事,更多的时候,却像两个孤儿,两个老孤儿。
邓朝露很快填饱了肚子,肚子一饱,说话就有劲,兴趣也来了,一气跟路波聊了许多。包括她们研究所的事,也跟路波说了不少。路波听得津津有味。他不在乎邓朝露说什么,就在乎她说,说什么他也爱听。一老一少聊了半晚上,后来路波说:“我跟你妈商量了,打算调你去别的单位,不干这行了。”
“为什么?”邓朝露一下睁大眼睛。她是对这行有些怨言,尤其现在,但真要让她离开,还是感到很吃惊。
“不为什么,这行没啥干头。”路波轻描淡写道,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可不行,我舍不得我的专业。”邓朝露急了。
“现在还有专业?”路波怪怪地丢下一句,见邓朝露瞪眼,干笑两声道:“收拾收拾睡觉吧,我去客房。”走门口又回来,拿起那个相夹,冲邓朝露丢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笑,走了。
邓朝露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