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话她说不出,真的说不出。
她站在那里,僵僵的,恨恨艾艾的目光不知往哪搁,最后竟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秦家人就这么欺负我们母女啊……”完了一扭头,冲出了那幢小楼。
秦继舟这才察觉出什么,等追出小楼,邓家英已没了影。副所长章岩紧跟着走出来,问:“怎么走了,中午一起吃饭啊。”秦继舟怒瞪一眼章岩,又往前追几步,被几个研究生挡住了。研究生拿着新写的论文,想请教授指导。秦继舟没好气地说:“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我没心思!”
看着秦继舟发火的样,章岩窃窃一笑,拿出手机,给楚雅发了条短信,哼着歌回去了。
邓家英没地方可去,她登记了宾馆,可一分钟也不想待在宾馆,她来到黄河边,望着滔滔东流的黄河水,望着泥沙俱下的这条河,脑子里闪过一幕幕画面。这些画面里有她的爱情,有她的悲苦、凄凉,还有无尽的恨……
是的,恨。邓家英现在最恨的,怕就是秦继舟,一个折磨她一生的男人,一个把她的心偷走却再也不去光顾的男人。现在这个可恶的男人又利用他儿子,想让她唯一的女儿重陷万劫不复的深渊。上天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不行,不能这么认输,绝不,我要为女儿夺回幸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痛苦煎熬。女人失去心爱的男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怎样的罪,邓家英比谁都清楚。她果断地掏出电话,给秦继舟发了条短信,说要见他,就在黄河边,黄河母亲雕像那儿。过半天,秦继舟回过来了短信,说自己正忙,有个报告今天必须交出去,晚上吧,晚上他们见面。
晚上就晚上,以为我怕你啊。邓家英被某种力量鼓舞着,鞭策着,似乎已经顾不得自己了,心中就一个想法,要为女儿争取,她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了,要是女儿再输个干净,这辈子,她还活个啥?
黄河边的这座城市,像个大裤衩,从东边大青山那儿甩出来,两条腿一条走南,走出细长的几条街,一条往北甩,甩出一大片坑坑洼洼的风景。黄河慢条斯理从中间穿过,将这座城市弄得阴不阴阳不阳。说是北方城市吧,它有山有水,气候也不是太暴烈,性情也还算温柔。说是南方城市吧,又没有一点委婉样,粗粗糙糙,让人站哪儿也不觉舒服。邓家英百无聊赖地在黄河边坐了一个下午,日头照她身上,照出一身接一身的虚汗来。那是身体越来越虚的表现,她知道,体内的病毒正在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漫延,那种可怕的细胞正像愤青一样猖獗着,恶毒地想把她放倒在某个早晨或正午,所以她必须时刻警惕,在追回女儿的爱情与幸福之前,绝不能倒下。她抱着电话,琢磨着要不要给秦雨那小子发条短信或直接打过去电话。臭小子,别的本事没学下,你爸那套倒是学个滴水不漏。我就不信你小子没察觉,还怪模怪样装出无辜的样子,好像我家小露不配你似的。她吴家女儿算什么,算什么嘛。
邓家英越想越气,握着电话的手不停地发抖。
但真要往外拨那个号时,她又犹豫了。秦雨这小子,眼睛里有毒啊,加上她母亲的教唆,还不知怎么恨她呢,能听她的?邓家英就这么恨着,恼着,狂躁着,终于等到了下午。秦继舟打来电话,说在一家酒店订了座,要跟她一起吃饭。
饭吃得尴尬无味,菜倒是点了不少,可邓家英哪有胃口?秦继舟倒是老到,不急不躁,中间还谈起了工作,说现在学术界风气越来越不正,这么下去,学术两个字就被玷污了。邓家英没好气地说:“这些年玷污掉的东西还少,凭什么学术界要独留干净?”
“你这思想要不得,怎么着你也是知识分子,学术界干净不干净,跟你还是有关系嘛。”秦继舟一本正经道。
“跟我有啥关系,我是女人,我只知道女人不能老是受人欺负。”邓家英语气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