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茫茫苍苍的祁连,再一次迎来了它的客人。只不过,当初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学子,转眼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秦继舟最先把脚步停在了铁柜山前。对面的龙首山,他心存太多畏惧,不敢轻易把脚步迈过去。每次来,脚步总要先尝试性地停在铁柜山下,仿佛忏悔似的,心里会涌上很多东西。有时候他会想,当年是不是真错了,是不是真该听路波的,放弃龙首山,转而把目标盯向铁柜山?
当年的放炮事件成了一个难题,不只是他们解决不了,就连地委派来的专家组,也没解决掉。峡谷窄小,龙水河急流而下,峡里根本就没有可取的石料,取土都要到上游很远的地方去,而土石坝要用大量石料。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成了瓶颈,横横实实就把进度给阻拦下了。连着开了几场会,又向地委做了汇报,地委态度坚决,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把工程拿下,而且要创造奇迹,要让外界知道,祁连人民什么困难也阻挡不了,什么奇迹也能创造出来。
柳震山锁了眉,派上去的人一拨接一拨退下阵来,上去时一个个很胆大,话能说到天上,可到山上一看,立马吓得腿软,甭说放炮,身子都站不直。那山真是太奇太险了,除冷峻外,还多出几分恐怖,走在山道上腿直打战。柳震山不止一次上去过,他就想不明白,怎么偏偏要选在这里炸山取石呢,到底安什么心嘛!这里有足够的山石不假,但有石料的地方多了,这里绝不是最佳地段。后来他才知道,是有人点名要在龙头处炸山取石,说就是要跟封建迷信做坚决斗争,就是要让峡里的群众看看,我们敢不敢斩断龙头,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柳震山显得很无奈。上级命令不可违,水库大会战必须掀起新高潮。但龙首山顶炸山取石真是困难重重,山顶地质结构异常复杂,岩石极不规则,断裂带四处都是,爆破很难控制方向。加上来工地的炮手都是临时挑选的,有些根本就没放过炮,临时突击一下就上阵。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峡里的社员都有恐惧心理,龙首山在峡里地位极其特殊,谁心里都认为是龙脉。坏了龙脉会断子绝孙,山里人祖祖辈辈都这么讲的,也都这么坚守着。运动热火朝天,人们嘴上虽然不敢讲,心里却不能不想。有了这个心理障碍,技术再娴熟的人也会犯错误,手忙脚乱算是小,点了炮往相反方向跑的人多的是。两天前炸死的那个年轻民兵就是如此,炮一点,他往洞里面去了,结果活活砸死在洞里。
一度时期,柳震山真还把希望寄托在秦继舟身上,心想省里来的技术员,怎么着也比吴天亮几个要强,况且还是清华的高才生,了得。哪知连着听了几次秦继舟的话,次次都出事,才知道遇见了绣花枕头。后来再打听,秦继舟根本就不懂放炮,他学的是水文水资源,这专业用来修水库都是外行,何况放炮这种事。于是某个黄昏,柳震山心血来潮,将青年突击队还有铁姑娘队集中在山下,搞了场实战练兵,点名让秦继舟出来当老师。邓源森劝他别这样,说这样有风险。柳震山大声一笑:“有嘛的风险,不就是让秦大学放一炮嘛,放响了我给他披红。”
“放不响呢?”邓源森紧着声音问。
柳震山想了想说:“放不响,他会放不响?”他哈哈笑了几声,转而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扯开嗓子说:“他秦大学真要放不响,我让他回他的学校去!”
人群中的邓家英头里轰一声,仿佛先柳震山看到了心中偶像秦继舟当众出了洋相,莫名的,心就揪在一起,怀里像是有几只兔子在跳。
谁也不知道,那年邓家英是怎么喜欢上秦继舟的,包括她自己,怕也说不清。秦继舟那年是工地上的风云人物,全工地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他走到哪,激情就能传播到哪。人们纷纷争说这个来自清华的高才生,男人们谈论着他的家世,谈论他跟革委会主任马永前的关系。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