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奇百怪地变换着她的样子。很多同学为此费解,并且不再接近她。我并不觉着原来的玲子有多漂亮,我理解她,我想她只是太紧张,我们所在的学校是重点中学,这种学校的孩子是很容易发疯的。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她是那种平面的、静止的。刀枪不入的。
有一天,玲子没来上学。那个位子从此就一直空在那里。听说她有暴力倾向,她被父母用绳子绑去了精神病医院。
大家说“珍子疯了”。我开始拼命吃巧克力。我一紧张就需要巧克力的毛病从那时起一直延续到11年后的今天,我因此有了严重的血糖问题。
我曾偷偷跑去精神病院看她,我穿着红色的滑雪衣在星期六的下午钻进医院的铁丝网。
我想其实我是可以从大门进去的。我在冬天给玲子带去她最爱吃的娃娃雪糕,香草橄榄和杏话梅。我不停地吃着巧克力,她吃着娃娃雪糕和香草橄揽。病房的其他病人都是大人。基本上都是我在说话,不管我说什么,只要一个话题结束玲子就会笑,那是真正的银铃般的笑声。
玲子是说过些什么的,玲子不断重复“在医院里吃药人吃得这么胖人吃得这么胖。”
后来听说玲子出院了,她的家长请求老师通知大家谁也不准去看望她。
一个雨天的下午,玲子的死讯传到学校。据说有一个男生在某个下午乘她父母不在时拿着一束鲜花去看她。那个时候上海是很少有人买鲜花的。当天夜里,玲子在自家 的洗手间切腕自杀。据说她是站着死的。
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使我迅速地滑入“问题少女”的泥潭。我开始不相信所有人的话,除了吃进嘴里的东西, 我觉得没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当我不相信一切,我就完了,而我在16岁时就他妈的完了。奇怪的日子到来了。我的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越 来越沙哑。对着镜子或桌子随时随地玩着自己的身体,我 并不是想了解,我只是想自己跟自己玩。
朝镜子里看一下自己,我就看到了我陌生的欲望。我的器官向冰冷的桌角秘密靠近,我第一次明白我的“快乐”也是我不可以控制的。
我残酷的青春由此开始。玲子那特有的银铃般的笑声从那个冬天起就一直飘荡在我身后,它逼我走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永不回头。
玲子自杀的那个学期我退了学。我被介绍到一个穴头那里,顺利地开始了我短暂的“小歌星走穴”生涯。我爱唱歌,那可以舒展我自己。我穿着可笑的台湾80年代的服装站在舞台上放作感伤,那时我喜欢把眉毛画得又宽又浓,那时我喜欢苏芮、娃娃。
我们团里有一个伴舞的男孩比我还小,我们很要好,常在一起抽“凤凰”牌香烟。他叫小虫,可他什么都大,一点都不像小虫。有一次我们去西宁演出,小虫显得特别激动,走路都踩着他特有的像在作广播体操似的舞步。小虫从小在西宁长大,他喜欢西北的黎明,他说西北的黎明饱含着光明。
在去西宁的火车上小虫跟我讲他的朋友白脸:体育老师在打我们,我们的教室是矮平房,白脸是突然从教室的房顶上跳下来的,他跳到体育老师面前给了他一记耳光。大家都笑了。
老师拿他没办法,很多人都怕他,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但他很出名。当时我没认出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叫白脸。我爸妈都是文化大革命从上海去西北的,虽然我在西北出生,但我是外地孩子在西北,所以常被人打,有一次我被堵在铁道上,有人向我要钱,我没有钱,我知道我又得挨打了。西北的孩子和上海的孩子很不一样,他们经常打来打去,我们班有个孩子老被欺负,有一天一个最狠的学生当着大家的面把一个孩子的裤子脱了,放学的时候这个被欺负的孩子拿一个墨水瓶向欺负他的孩子砸去,就这么一下就把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