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疯,他说他觉得他完全找对了女人。听到这我甚至有些反感,干什么搞得那么大?我很疑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个人还是这么神经!
他们的生命力百折不挠。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手指,这些常使我觉得他们是活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人,我和他们的脑子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多年前我和赛宁雄心勃勃做乐队,而红整日无所事事只为爱情活着。现在她突然开始写作,她的写作是一种现场。而有人把她“残酷的青春”作为一种时髦的东西,所以她总是感觉不爽,这我懂。
1994年的某一晚,我去红的家,她的门怎么也敲不开,我预感她在,我用身份证弄开了她的门,她吸毒过量昏迷了,口水流得满身都是,还哮喘,绵羊叫般的气喘声回肠荡气。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打手势告诉我她现在不能动,因为移动会让气喘要了她的命,她用手势传达出“赛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想见到赛宁”的意思。
在救护车到来前我们就一直打手势。我是可以说话的,但我也对她打手势。虽然我很矮,但我是个大男人,我几乎从不流泪,而那一晚我哭得跟王八蛋似的。最后我说我口袋里还有块钱,今晚我很难受,我和你一样想赛宁,我曾想和你一起聊天到天亮,然后和你一起去喝茶的,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喝茶了。可是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你的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明天我送你回上海。
我记得红当时打打手势说不要哭,我受不了你哭。
我始终记得红当时的每一个手势。我觉着那一晚是有关红的一个重要地点。她应该把与这个地点有关的一切都写成简单明了的故事,但愿红可以有这种力量,到那时她不会再心怀恐惧,到那时我会为她骄傲。所以我今天对她说你还是写作吧!但是你的写作应该尽量向你这个人靠近,向你这个人学习。回我是个孩子般无助、诚实而又不幸的年轻人。我妈说人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尽管我妈是个很晕的女人,但我很同意她的这个说法。
我的生命从一块碎掉的玻璃开始,我的妈妈把这些碎掉的玻璃一块一块拼贴起来,现在这件事由我来继续做,我想我会顽强地把这一件事做下去。因为我的爱就是一房间的碎玻璃。
红现在的发型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伤心的稻草人,而我是只胆小的鸽子,好不容易才飞进她的窗口。现在她睡在我的身边,薄薄的被单盖着她的小腹,她瘦了很多。我和她认识了多少年,我就有过多少个爱人,每一个都是她,她的每一年都是不同的。尽管有几年时间我甚至没有她的消息,但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我对她每一年都有不同的认识。
其实我可以在她身上找到我所有想要的,但我还是要不停地与她隔绝。我是个特别胆小的人,所以我经常需要和所有的熟人隔绝,一个人去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再返回来,我需要经常体会什么叫死过翻生。这让我感觉生活总是新鲜的,有待发现的。这就像是一种滑落,仿佛这样就可以回答一切可疑的东西。每次离开时我都感觉特别真实,每次回来我都会感觉失去了些什么。我需要这种感觉。
每一次回来我都会回到这个女人身边。我喜欢在清晨和这个女人做爱,我喜欢在黎明听这个女人的呢哺。我还喜欢在之后站在窗前拉小提琴。有一次我边拉小提琴边和她做爱,那一次她对我说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那是她最动人的一刻。不过我也会因此而怀疑。因此而怀疑她对我的爱。这么多年我还是会怀疑。
其实,她对我的身体早就毫无兴趣了。这是我上次离开她的原因之一。现在,她疲惫而又冷漠的眼光让我心寒,我甚至不敢拥抱她。我不知道她现在把我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我很担心这点,我没有办法接受她不再愿意和我做爱,我想无论如何这是没有办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