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早晨,庙坪山那面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的时候,整个双水村便纷乱地骚动起来。人们一吃完早饭,就心急火燎走出走家门;婆姨娃娃甚至像过喜事一样穿戴起簇新的见人衣裳。村子四处都在为双水村小学的“落成典礼”作最后的忙碌。哈呀,除过正月里闹秧歌,双水村什么时候在农事大忙中这样全体一块儿热闹过?
瞧,在学校那边,姚淑芳和郝红梅给娃娃们都抹了红脸蛋,把他们摆布在校门外的道路两旁。孩子们手里拿着纸做的假花;没有假花的分别在自家的院子里折了一把桃花或杏花。一旦领导人们走过哭咽河的小桥,他们就准备连喊带跳摇动花束表示欢迎。学校大院里已经有了不少没“任务”的村民。大家纷纷转悠着看这摸那,议论的中心话题当然是孙少安干下的这不同凡响的“伟业”。
贺凤英正领着几个妇女,拿一块红绸子被面,往校舍中间大墙上的一块黑色碑石上蒙盖。这块碑石记述了孙少安新建本学校的经过和情况。因为这是全县第一个由农民个人出资办教育事业,所以县宣传部和教育局都很重视,请文言文功底很深的县文化馆长亲自撰写了碑文;并由石圪节著名的匠人雕刻在碑石上。这可以看作是孙少安夫妇的一块人生纪念碑。
今天在碑石上蒙红绸子的主意也出自玉亭。他说到时作为“压轴戏”由县领导和少安夫妇亲自揭碑。只是当下急忙找不到单纯的红绸布。玉亭曾建议用当年农业学大寨时的上级奖给双水村的锦旗——把有字的一面压在里面,反蒙到碑石上。结果遭到秀莲的反对,生病的秀莲特别看重今天这个显示他们活人价值的仪式,不让二爸用不三不四的东西蒙盖那个神圣的东西。她咳嗽气喘翻了半天箱柜,拿出了这块红绸被面。她或许已经忘记了,这块被面还是当年她和少安结婚时,润叶送给他们的。
现在,这块结婚礼品被贺凤英等人庄严地蒙在了碑石上。
在金家湾这面诸事齐备的时候,田家圪崂那面的公路上传来了热闹的锣鼓声。孙玉亭为了烘托气氛,即兴决定把正月里的秧歌队拉起来了。等乡县领导人一到,就由秧歌队在前领头,从公路上一直迎过庙坪;而在金家湾学校那边,又有学生娃们欢迎队伍——那阵势就很有些蔚为壮观了。
这阵儿,田五已经腰扭得象摆杨柳,手中伞头转得团团飞旋。几十个男女青年紧跟其后,披红挂绿,甩胳膊扬腿,在公路上预演开了。前一队饲养员,田五他哥田四也捺不住性子,耳朵上拴了两个棉花蛋,装扮成“蛮婆”跟在秧歌队尾拧晃起来,其丢丑神韵足可以和罐子村的王满银相比。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已故田二的憨小子田牛也手舞足蹈跑到队伍中捣乱去了。在大乐器那边的人堆里,巫神刘玉升接班人田平娃在打鼓。他师傅不会来参加这世俗的红火热闹。建庙失败后,刘玉升除过不误给人“治病”外,没事都倒在炕上蒙头大睡。经常上他家的只有他的原“副会长”金光亮…现在,村中的领导人都先后来到了公路边上,准备迎接上面来的领导人。我们看见新任支书金俊武脸被剃头刀刮得净光,上唇上留一丝刮破的血痕,潇洒地披着黑布大氅,派头决不亚于前支书田福堂。他周围立着支委田海民、田福高、金光辉。支部副书记孙玉亭现在仍然拖拉着破鞋马不停蹄四处跑着张罗,声音已经沙哑得象老绵羊叫唤一般。双水村当年的头面人物田福堂引人注目地没有露面。不过,他的儿子田润生没去出车,正兴高采烈在大乐器那边敲锣。
在其他人红火热闹的时候,金强尊照岳父的指示,手里提一桶浆糊,正和小学教师金成一块沿路张贴标语。东拉河这面的人并不知道,金成的父亲——原大队副书记金俊山没有象下台的田福堂那样躲在家里。他现在已经出现在学校院子,和一些老者诚心实意夸赞孙少安为本村办了一件大事。
这时候,在金俊武和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