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知己
被闹了这一场,九姐儿忽然打消了要去黄九姑娘宫里坐坐的念头,倒是在这清早无人御花园里,凉亭下与这小侍卫说起了话。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他温恭守礼,自始至终,再没有敢抬眼看九姐儿一眼。
九姐儿见他不是冒进之徒,端庄稳重,谦和有礼,心中也是喜欢,便将那簪子从怀里取了出来,递给他道:“好好收着吧,别再被人瞧见了。”
沈子安见着那只被递过来的簪子映入眼帘,伸手想去接,却又有一瞬间的怔忪:“公主如何就相信卑职并不是偷盗之人?”
九姐儿得意一笑,道:“皇后姐姐宫里有什么东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既然这簪子不是皇后宫里的,而你又是戍守翊坤宫里的侍卫,皇后宫里的宝物你都偷不到,哪里还有可能偷盗别宫财物呢?
况且,我瞧着你这簪子也是颇为陈旧了,怕是跟着你很多年了吧。”
沈子安躬身对九姐儿行礼:“九公主明察秋毫,卑职感激不尽。此物对卑职十分重要,若是遗失必为今生之憾。”
九姐儿听他这么说,倒是收回了递过去的簪子,握在手里道:“不过我也是好奇,听他们争执时的言语,你似乎不该有这东西。”
沈子安如玉般温润的容颜即刻有些紧张了起来,似是有难言之隐。方才他身临险境,将要被送入慎刑司的时候,尚且不肯说,九姐儿也不想强人所难,她只叹了一声,略带些伤感地道:“罢了,同是被困在这深宫里的可怜人,我又何苦为难你,你不想说,不说就是了。”
沈子安闻言颇为诧异,他在宫里行走已经两年了,一直是负责戍守翊坤宫的,虽然九姐儿不认识他,可是来往出入,沈子安如何能不注意到九公主这个主子。
她一直是个明媚活泼的姑娘,总是带着笑,欢喜也在脸上,生气也在脸上,天真烂漫,仿佛从来都不会有忧愁的样子。
没想到,九公主竟然也会以这种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来:“公主何出此言?”
沈子安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恍然惊醒,自己僭越了,连忙挽回道:“公主是天之骄女,紫禁城里尊贵的主子,卑职不过是翊坤宫的一个小小护卫,如何能与公主相较。”
九姐儿闻言却是嗤笑:“什么天之骄女,什么尊贵主子,不过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又要谨小慎微,又要战战兢兢,又要迂回婉转,又要委曲求全。
不能有半分的真性情,一旦三两句话说得不好,纵然一片真心,也是这个嫌弃,那个厌恶,闹得里外不是人。”
听着九姐儿的言语,沈子安虽然不明就里,却能通过九姐儿的三言两语,体察她如今的困境,躬身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监不远,覆车继轨。”
九姐儿歪头看他,道:“你也觉着我应该明哲保身,就什么都装作不知道,以免重蹈今日覆辙?”
沈子安却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依旧低敛着眉眼,不敢看九姐儿的面容,却略微抬头,挺直胸膛道:“李康之论,尤以’木秀于林’一句,最广为流传,可世人却忘了此论的精髓,在后半成。
然而古之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
公主此时虽然饱受风波,遭人非议,却是为遂其志,是心中自有斟酌谋算。当前之困,不过一时,公主不必过分担忧。”
你还别说,这小侍卫拍马屁的话,都能引经据典,让人心里听得舒坦,让人耳里觉着真诚,九姐儿脸上竟然也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你太高估我了,只不过是我行事冒失,将事情搞砸了而已,哪里能称得上什么心中早有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