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梧桐昨夜西风急
纤细触感。室内很是安静。但安静中带着几丝说不出的亲昵温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竹在外头轻轻地敲着门:“王爷,许侍卫来了!”她闻言抬了头,他也正凝望着她,四目相交。他眼底深处墨黑一片,有她清晰的倒影,只是看不见底,眼神却如那冬日午后的薄阳,柔和而逶迤。
“我要去了!”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她仰起了脸,清新干净如雨后的初荷,如水的眸光里带了一丝慌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逐渐在降低。
他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没有察觉到她的指尖微动,仿佛想要留住他。缓缓地起了身,相对无声,她亦扶着腰起来。站在他面前,轻柔地帮他把紫金冠扶了扶正,将朝服的扣子扣好,又整了整腰带。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空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几丝不安和伤感。墨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爷!”他微微抬了手臂,阻止了她继续的动作,瞬时又掌住了她的纤手,握在手里,紧紧的,仿佛她似流萤,转瞬就要消失了。
他低下了头,如呓语般地道:“马上收拾一下,回阮府去!”她静谧地笑了,不语,只对住他笑着摇头,两汪泓瞳上似覆上了渺渺的一层薄雾。他心头一紧,伸手摸着她隆起的腹部,头越发低了下来,呼吸与她交融:“我会去接你们的。”
圣嘉二十一年五月二十日,景仁帝下旨封二皇子百里皓哲为皇太子,并代理政事。册封了百里皓庭为吴越王,即日起前往封地。由此两位皇子争夺皇位的事情已告终结。只是普通黎民百姓不知道的是,十九日的夜晚,浓浓雾霭中,由百里皓哲带领的禁军一度曾与保卫景仁帝的侍卫交手,刀光血影曾刺破整个皇宫。
承乾殿内寝,景仁帝捂着胸口望着盛装的阮皇后,喘着气:“你……你……给……我……退下……”在明黄和杏黄掩映下的景仁帝,面色苍白如纸,曾经的秀美丰泽早已经消失在了过往的烟云之中了。
阮皇后眼前却闪过几十年前的赏花宴,她第一次遇见他的那日——她当年只有十五岁,躲在太掖池的柳树下,那日的暖风就跟这几日一般,熏得人酥软欲醉……他青衣广袖,衣裾飘飘,风仪俊雅地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几日后,先帝的圣旨就下到了府邸。原来一晃,竟然已经有数十年了。
“皇上,不想见到哀家吗?以前在太掖池边,皇上……不,不,不,当时的六皇子不是说我秀美端庄,无人可比吗?当时不是因为这样才求得先帝下旨的吗?怎么到如今,连见也不愿再见了呢……”阮皇后挑着美丽的眉毛,柔腻娇媚地笑了起来。
景仁帝闭了眼睛,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浓重的黄色里。忽地,睁开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瑾儿,事到……如今,一切……一切都……都如已经如你……所愿了!”
瑾儿是阮皇后的小名,他只在新婚的时候唤过,后来的几十年中,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如今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中间居然隔了这么久,他再喊出的时候,竟是如此事不关己的洒脱。
可是,她没有办法这么洒脱,她做不到。阮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皆是浓重的草药味道,冰冷地提醒着她,他已经药石不灵了。但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你说,你说,为什么要骗我?你当年明明有心爱的欧静芝,为什么要骗我?”
景仁帝微微动了动嘴唇,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缓缓地转过了头。
阮皇后跌坐在了汉白玉的地面上,两行清泪缓缓地划过眼角,沿着脸颊,滴落下来。全身的翠华步摇,拖摆至地的丝绫广袖,什么都是至尊至荣的!但却什么也不是!
十日后,景仁帝薨,孟淑妃等人殉葬。皇太子百里皓哲继位,逾年而改元,即熙宁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