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离婚
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换一件衣服,打个转就又出去了。
我继续写我的长篇巨著,却再也静不下心,忽然想起我与妻新婚时的情形,两个人齐心协力地逛商店、买家俱,然后便是频频地搬家,越搬楼层越高,面积越大,梦想的一切渐渐实现,只差那条“静下来专心写作”,因为永远攒不足那么多钱,不知多少才够。
我做了梦。梦里仍同妻在一起,两人很穷,买不起奶油蛋糕只好买白糖的,一刀切下去,殷红地流出血来。
我惊醒,再睡不着,忍不住给妻通个电话。
“还好吗?”
“还好,你呢。”
“过得去。”
“法院有通知来吗?”
“暂时没有。”
全无主题。以前不是这样的,新婚时我们连上班也要通一两次电话,回到家说不完的话。那时不需要辛苦找话题,重复山盟海誓已可以消磨半个晚上。
我忽然流了泪。我原来是个没有信用的男人。
我告诉飞飞儿明年的房租我已经交了,她可以安心地住下去,但是我,我决定搬走了。她并不惊讶,只是问:“是不是我不再给你灵感了?”
我凄然:“是我自己没有才气。”
那晚我们又去了钢琴吧,不知庆祝什么。
飞飞儿告诉我她的新计划,一个老板认为她有经商才能,决定开一间旅游公司给她打理。我当然明白这生意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深幸自己退身及时。
我真诚地祝福飞飞儿,她笑一笑,问我:“可是你怎么办?”
她竟然懂得关心别人让我惊讶。我好脾气地说:“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低头亲我,“我最爱就是你这份儿潇洒。”
我推开她,看到旁边一个女孩子看着我们笑。那姑娘最多20岁,浓妆,头发上至少染了七八种颜色,身上露的比遮的还多。与我的距离要以光年计。
我想起初识飞飞儿的情形,不明白当初何以会为她疯狂竟至离婚。
因为新异吗?一条蛇的诱惑?
但现在哪怕一只恐龙站在面前也不会再使我色令智昏。
土狍子。我暗笑自己,想起妻十年不变的端庄典雅,原来最好的我已经得到,但又轻轻放弃。为了追求灵感。
飞飞儿不知对我亦或对自己说:“我们也曾快乐。”
是,这一年我不是不快乐的。但是妻曾给我十年的恩爱,我也仍然离开了她。
安顿好新住处后我回了一次家,妻正在招呼客人,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西装,没有系领带,但让人看着很舒服。妻大方地向他介绍我:“这是我前夫。”
他略略一愣,立刻恢复镇定,如故寒暄,并不多嘴多舌。
妻挑伴侣的眼光的确比我高明。
我略坐一会儿也就告辞,妻送下楼来,在楼门前我告诉她:“法院那边进展得怎样了?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
妻微笑:“我并不是很急。”她一向好风度,不会赶狗入穷巷。
我也不急,但反正没有退路,只好装大方。
我的长篇到底没能写完,于是重操旧业,把故事脉络摘出来拆散了写成十几篇小稿子寄给杂志,算一算交明年的房租大概也够了。
收到第一笔稿费时我接到法院的通知,明天将轮到我们签字。
这一年,什么也没做到底,只除了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