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与愿违
殷逐离揽着沈庭蛟的腰,转身向车中行去,留下淡淡的两个字:“放了。”
身边立刻就有人恭维:“王妃果然是宅心仁厚,以德报怨,实是仁义之楷模……”
“仁义?”殷逐离低笑,“抱歉白副将,本王妃只是想多看看她居无片瓦、孤苦无依的模样。曲天棘视她重于生命,我便将她践踏到尘埃里去。”
那神色太冷,众人噤若寒蝉。正尴尬间张青大步行来:“母妃、父皇,曲天棘之子曲怀觞向西北方逃窜而去,目前不知所踪。”
殷逐离挥手:“丧家之犬,不足畏惧。由他去吧。”
这次没人再夸她宅心仁厚、以德报怨了……
沈庭蛟无暇在陇西久待,长安城还有许多事在等着他。这次漂亮的平叛将载入大荥史册,也会奠定他在黎民百姓心中的地位,朝堂上那把黄金座椅,再无人能同他争抢。
此际他站在车驾之上对王师将领论功行赏,明黄色的帷幄抚过深秋的长空,风沙扬起,为他单薄的身躯平添了三分瑰丽磅礴的气势。
殷逐离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他,举手投足皆带了睥睨天下的尊贵桀骜。其实这场争斗中,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用不费吹灰的力气,窃取了大荥江山,不留丝毫贼名。
人们总是常常鄙薄赢家的手段,但是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以最小的努力换取最大的利益,本就是上谋之道。成王败寇,青史之上,胜败是不分努力几何的。
天空飘雨,殷逐离与沈庭蛟同车,起行时她突然回头遥望天水,秋色连天,那巍峨城阙在零星细雨中呜咽。她拢了拢身上以金线绣孔雀开屏的披风,竟觉出几分薄寒。
十二月十五,郝剑扶唐隐灵柩返回长安,交予唐家。唐家于当月初三发丧。郝剑不愿同殷逐离提起,但有些事不能回避。
“大当家,先生的葬礼,你去吗?”
殷逐离摇头:“我若前去,唐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何必灵堂滋事,徒扰逝者。”
郝剑略有犹豫:“可是大当家,整个长安都知道你与先生情同父女,他的葬礼你不出现,未免令人觉得你太过凉薄。”
殷逐离静静地站在临溪水榭,碧水依旧,人事全非:“郝剑,于我而言,任何人都可以用以欺世,唯他不能。”
郝剑轻声叹息:“是。”
十二月十八,唐家出殡。
纸钱漫天,唢呐声声若泣。黑色的棺木在一片悲声中沉默,唐家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世人多责殷家无情,殷逐离并不辩驳。
长安西郊,唐家祖陵。当第一锹泥土覆棺,尘缘了断,谁祝告焚香?谁抚碑断肠?谁拓碑上词,谁念旧时欢?坟头飘扬着纸幡,那石碑末端,留下谁的落款?而世间纷扰,已与逝者无关,也与她无关。以为近在眼前的世界,是她永远靠近不了的地方。
殷逐离独自站在山冈,看白蜡垂泪千行,无处话凄凉。
沈庭蛟在她身后站了很久,他永远忘不了那日荒草蓬蒿之间的殷逐离,隆冬的风挟裹着酷寒掠过衣袂,撩动狐裘如飞雪,她像一只深山精魅,迷失于苍茫荒野。
“为什么不下去?”他的声音也被埋没在寒风里。
殷逐离转头看他,眉目疏淡:“不了。”
“走吧,我陪你一起。”沈庭蛟展臂抱住她,语声温柔,“我知道你有多难过。”
殷逐离凝眸看他:“你转过身去好不好?”
沈庭蛟略微犹疑,缓缓地背过身去,殷逐离抵首在他肩头,眼泪滂沱。沈庭蛟想象不出这时候的殷逐离,这世间有一种声音,不哭给任何人听。任旁人笑骂曲解,无人明我意。
师父不是你的神,师父只是一段过去,一段回忆。所以借来的幸福,最终必须还回去。你是我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