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溪柳陌早逢春
自窗外吹进。蕊欣身穿淡黄纱衣,浅碧罗裙,乌黑的发髻上斜插一支凤头碧玉簪,含颦依着窗栏,亭亭身影如同窗前翠竹。
大姐芳逸的美亲切宜人,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二姐蕊欣则似谪降人间的仙女,冷若冰霜,隐隐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隐约知道蕊欣要询问之事,便回头命圆儿放下手中卷册自去,才对蕊欣道:“姐姐,曹先生他……或许近日便要离开京都前往吐蕃了。爹爹和母亲今晚在前厅设宴,为先生饯行。”
蕊欣的身躯微微一震,轻轻回首,眼中似有无限愁绪,黯然说道:“我早已料知此事了。他志向远大,怎会羁留京都太久!”
说完此言,她移步至琴架旁调丝理弦。不一会儿,一阵悠扬似水的琴音便在她的轻拔下自水阁中流溢而出。
我暗暗察觉她的心事,悄悄退出房间,独坐在水阁的池栏侧,抛撒鱼饵逗弄池中的金色锦鲤。
傍晚时候,前厅筵席各好,母亲命丫鬟唤我们姐妹前去。我、蕊欣、芙晴和两个弟弟皆在席中,芳逸因身体忽有不适故而未至。
席间曹先生似是颇为开心,开怀畅饮。
父亲便道:“曹先生离京在即,此去路途遥远,恐难再会,你们都须敬先生一杯!”
蕊欣立起,双手举杯,肃声道:“蕊欣敬曹先生!多谢曹先生多年的教诲,今日一别,愿先生一路顺风,百事顺遂。”话音刚落,她便仰首喝了那杯酒。
曹先生见她先干为敬,笑举杯道:“多谢蕊欣吉言!”也干了一杯。
我和芙晴等人也按序敬酒。曹先生一一饮过,叹道:“明公有如此佳儿佳女,足以快慰平生!可惜子近无此福分,如今仍是子然一身,四海为家!”
父亲对母亲笑道:“子近当年风采,不知倾倒多少闺阁女子。即是眼下,旁人看来亦是青年才俊,我实在忍不住,接过话头道:怎能与我这等老朽相提并论!”“爹爹春秋鼎盛,岂能自称老迈?师父德才兼备,潇洒出尘,自然是人间奇男子,纵使潘安宋玉再世,也是万万不及。”
一番话说得席上众人皆笑。母亲道:“偏是你这般油嘴滑舌!曹先生倒没白疼你一场!”父亲亦笑,又叹道:“越发口无遮拦了!虽是玩笑,若是传到外人耳中,岂不要笑话杨家教女无方?”略一停顿,他又向曹先生道:“此去吐蕃路途遥远,除了子近,的确无人可堪此重任!”
曹先生展颜道:“明公何出此言?你我相交多年,所图之事,岂可假手于人?我一生萍踪浪迹,京都吐蕃,于我并无分别。明公儿女,均已长成,茉语天资聪慧,芸鹤、芝倪,小小年纪已有明公风范,将来必成大器,可为明公膀臂!”
我坐于蕊欣之旁,只见她今日神色之间殊为古怪,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却有凄惶之色,心中暗自猜疑不止。
一时宴罢,曹先生正要离席,蕊欣却道:“曹先生且慢,蕊欣和茉语有事请教先生,可否请先生移步书房片刻?”
我尚且不知所以然,曹先生也略怔了一怔。
父亲道:“这些小姑娘们,不知有何机密?子近你去罢。”又对我们道,“一定又是茉儿你这古怪丫头的主意,切记在先生面前不可造次!”
我知道蕊欣在父母面前拿我做幌子请曹先生过来,因此并不辩解,由她携我之手,两人向偏厅书房走去。
曹先生进来后,我悄悄退出外间,隐于书架之后。
隐约灯光之下,蕊欣美丽的面容带着一丝凄楚,问道:“请问先生此去,何日方可回转?”
曹先生道:“多则十载,少则两年,大漠行程艰难,归期殊难料定。”
“先生在京都可有未尽之事,抑或挂念之人?”
曹先生略一顿,随即答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