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咦,蠢得如五富。
我告诉你?我提了提衣领,咳嗽了一下,给他讲东市西市原是两个杂货市场,后来就把日常用品简称为东西。明白吧。
我完全戏谑了这位西安城里的出租车司机。那一天共花销了五十五元是值得的。在几乎两个小时的行驶中,除了看风景,我也留意着过往的人群,企图能碰上移植过我的肾的人。但没有碰上。
清风镇的上元寺有个和尚,曾经给我讲过:凡出门在外,碰着一个人了,明明是生人,但你感觉面熟,或者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好感,请注意,那就是你前世的亲属或朋友所托生,这就是缘。
谁和我有缘呢?
那个移植肾的人,肯定是和我有缘的。
但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中,没一个面孔是我觉得似曾相识。出租车到了塔街,塔街上竟然还有一个寺庙,庙门口刻了一联,上联是:是命也是运也,缓缓而行。下联是:为名乎为利乎,坐坐再去。好对联!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已经看见那纵纵横横一大片的古董市场的简易平房了,看见那玲珑的锁骨菩萨塔了,就在街中一个斜巷口的花坛沿上坐。坐了干啥,我先吃吃纸烟。
那时我还在琢磨:锁骨菩萨塔早先也是一个寺院吗,为什么寺院荒废了,是嫌寺院敬着一个佛妓而荒废了,怎么塔依然保存呢?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就把我惊动了,于是发生了我在西安城里最勇敢也最值得向人炫耀的一件事。
一辆小车,准确地说是一辆黑色的陕ABC1444牌号的小车。记住,所有的车的造型都是野生动物的形象,或者说它们就是一些野兽的幻变。这辆小车是金钱豹的。它吼着声从巷里冲出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孩子正穿过马路一下子被撞倒了。小车嘎喇停在那里,司机开了车门要走下来,而趴在地上的孩子很快爬了起来,爬起来了却原地打了个转儿,又坐在地上。但司机是看见孩子没什么大事吧,已经从车门里伸出来的一条腿又收了回去,开始发动车。孩子是没有流血,自行车却严重变了形,这司机是要逃逸吗?我赶了过去,喂,喂,你也不看看孩子是不是撞成了脑震荡,也不看看自行车还能不能骑吗?司机说:你避远!西安人把滚说成避,上古语言散落在民间成了骂人的土话,雅是很雅的,但这是能避远的事吗?偏不避远!我去拉车门,车门拉不开,车就发动了。这让我更来了气,我把纸烟吐掉,趴在了车前盖上。车前盖上满是尘土,谁在上边用指头画了个王八。我只说趴在了车前盖上了司机就不敢开动的,车竟然还开了,司机一定以为车一开动,我就会松手溜下地去,我偏不松手,抓住了刮雨器,把身子紧紧贴在车盖上。王八蛋司机,是疯了,要灭绝我的人命呀?!我大声叫骂,街巷两边的行人看见了也一起惊呼,而车依然在开,速度越来越快。我那时是不骂了,没了力气来骂,只死死抓着刮雨器。我没有腿了,我也没有头了,唯有十个指头和肚子,指头像钳子,钳着刮雨器,肚子像装了吸盘,憋着劲地吸。我企图往上挪,但身子往下溜,胳膊先还屈着,慢慢慢慢全拉直了。我盼望风把我的衣服吹翻起来,衣服遮住了车前窗司机就得停车吧,可衣服被我压着,后背上仅仅鼓起个包。车开出了八里地,穿过了一条巷子又穿过一条巷子,我快坚持不住了,头贴在车盖上,再不扬着让风吹得变形,我准备着我要掉下去了,将来的死相不至于太难看。这时候车停下来,是警察终于在巷口把车截祝车停下来了,司机被警察拉了下去,而我没有下车,我的四肢僵硬得下不来。围观的群众把我抬了下来,抬下来的我还是壁虎状。我骂了一句,王八蛋,你要把我摔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五富也没告诉。做了好事是不应该张扬的,雷锋还记日记哩,我不给人说也不在任何纸上写下只言片语。当时正好有个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