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黎阳
阳营位属冀州魏郡,集幽州、冀州、并州三州精兵组建,驻屯黎阳,警戒黄河以北动向;雍营则是原先扶风都尉统辖的部队,驻守雍县,负责三辅地区,作为长安西部的军事屏障。
这两支军队都由中央直接指挥,算是天子部署的嫡系精锐兵力。
如果说我对雍营的军备实力还不是太了解,那对于那支驻扎在黎阳,专门针对河北势力而组建的黎阳营,却不可谓不熟知。因为当年地方武装力量裁员时,阴家安置在河北的突骑军无处可去,考虑到作为外戚,蓄养如此一支精锐部队委实太过扎眼,于是在我接受影士组织后,便将这支由我提议,阴家花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骑兵,以地方零散兵的名义,拆整化零的慢慢融入进朝廷设置的黎阳营中。
到如今,这种渗透已近十年,黎阳营中的一些将领,得力干将背后却仍隐藏着另一种身份。
我手中紧紧握着那半枚虎符,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稳稳落下。其实如果没有刘秀这番提议,少不得我也已决定要破釜沉舟,动用黎阳营中的旧部,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你派个得力的人送虎符去黎阳,征调一千骑兵速至章陵。”刘秀压低声音,附耳叮嘱,“这事需做得谨慎,事先不能露了风声。”
我明白其中利害,于是点了点头,起身:“调兵的事你且放宽心,保管万无一失。”
他笑道:“这点能耐用在你身上,实在大材小用。”
我心中一动,听这口气,竟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只是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有意又似无意,一时间倒叫我摸不准他的心思。
刘秀病体稍和,一面下诏召皇子随扈,一面勒令继续往南行。待到进入南阳叶县的时候,他已可以下地行走,身体复原之快,令程驭这样的医者也瞠目结舌,嘘叹不已。
銮驾在叶县停留之时,皇太子刘彊、右翊公刘辅、楚公许英、东海公刘阳、济南公刘康、东平公刘苍,六人一起抵达南阳郡。因诏书所写为南巡狩猎,所以这份诏书送抵京都时,想必引起了不少人好奇,同时也按捺下无数蠢蠢欲动的野心。
这六位皇子在叶县见到的父皇是非常健康的,至少面上如此。他如常人般跪坐在席上,侃侃而谈,除了面色稍许有些苍白,人瘦了一大圈外,一点都看不出这曾经是个中风的病患。为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会晤,事后,我和刘秀忙得整宿都没合眼。当晚,在程驭的叱令下,我使尽浑身解数,一遍又一遍的给刘秀反复活血按摩。
四月下旬,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我们这行人总算拖拖拉拉的赶到了南阳郡章陵——刘秀的故乡,在此之前,黎阳营一千余铁骑兵已在章陵等候多日。
从外观上看,刘秀康复得已如同正常人一般无二,皇子们也很服帖听话,没有搞出任何出格的乱子。但恰恰是这种时候,一位身体康健的皇帝需要靠武力来镇压住他的儿子们,这事本身的逻辑就已经非常耐人寻思。
千万别总以为自己是圣人,而别人都是傻瓜,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心虚的事,外人不可能看不出一丝端倪。
于是,又一个大胆的计划从刘秀口中吐露——他要将这场南巡狩猎变成名副其实。
这个提议令我们每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心惊肉跳,程驭竭力制止,代卬甚至誓死相劝,却始终没法动摇他的决心。
“他这是去送死!送死!知道么?就是去送死……”程驭恼怒的回屋收拾包袱,我默默的跟随在他身后,他仍不尽兴,一边理东西一边骂道,“老夫救活他容易么?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救他?”
“先生息怒。”我克制的低下头,“陛下也是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糟蹋自己的身体也是万不得已?”
我面色平静的轻叹:“是啊,谁让他是人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