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寿陵
样。”他忽然笑了起来,沧桑的眼角鱼尾纹褶叠,可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温柔无敌,眼神依然那么醇如蜜酒。他这一笑,似乎又将这几十年的时光都化在弹指之间,“这是早晚的事,与其逃避,不如坦然面对。”
我狠狠的咬着唇,倔强的呢喃:“我不……”
他抚摸着我的面颊,怜惜之情尽显在脸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坚强。因为你不仅是我的妻子,还是孩子们的母亲!”
我低垂下头,慢慢的又呜咽变成啜泣,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到最后,他双手稍稍一用力,将我带入怀中,狠狠的勒住我的腰:“别哭……你只要记得,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即使将来阴阳相隔,我也会守在原地,一直等着你……”
天空开始飘雪。
碎絮般的雪片在风中不断旋转飞舞,逐渐迷离了双眼。
建武二十六年正月,建武汉帝选址建造寿陵。
生老病死乃人生规律,那日自邓晨墓前听了刘秀的一番话后,我也知这事难以避免,一个人的最终归宿皆是如此,不可能长生不老。
从风水看,邙山最具气势,乃帝陵最佳选址,但我只要一想到西汉的那些帝陵便不寒而栗,无论帝陵建造得如何华丽奢侈,也难逃赤眉军一通狂盗。尸骨无存且不说,最可怕的是将来沦落成吕雉那样的下场,百年后还要被狂徒凌辱。
我把我的意思说给刘秀听,刘秀表示赞同,于是对负责建造帝陵的窦融表明态度,寿陵规格不讲求有多富丽堂皇,他本是白衣皇帝,一生勤俭,死后坟茔若有陪葬,也只需安置一些陶人、瓦器、木车、茅马,这些东西容易腐烂,最好使得后世找不到皇陵所在,没有盗墓之扰。
最终陵址弃邙山不用,选在了邙山山脚,黄河之滨,以现成的地形作枕河蹬山之势。朝臣们随讶异,然而帝后一致决定了百年归所,他们便只好无奈的闭上了嘴。
我又另外关照窦融,前汉皇陵的建造风格,或是帝后不同陵,或是同陵不同穴,皆是分开安葬,但本朝虽也称汉,却不可与前朝风俗同等。窦融明白我的意思,自去督造不提。
我却仍是不放心,时不时的找来刘庄,在他面前碎碎念的提到陵寝的事,刘庄却很不愿意听我念叨那些死后会如何如何的事,总是借故岔开话题,显得不是很有耐心。这样的情况经历了几次,还真把我逼急了,有一次直接拉住他不放,大声训斥:“你个孽子,难道要我死不瞑目吗?”
“娘——”我料不到这么一句急话,竟将这个一贯孝顺的大儿子逼得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涕泪俱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百年以后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绘声绘色的在我面前讲,百年后可得清闲,能与父皇一起登邙山看旭日,携手黄河边散步,日落栖身帝陵,过着清清静静的寻常百姓夫妻生活……娘啊,儿子不愿你离开,我还没好好侍奉你,你每次这么说,都让儿子觉得心上很疼啊——”说到动情处,他抱着我的腿,哭得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毫无形象可言。
我怔怔的看着他,觉得心都快被他哭碎了。
也正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在任何一个子女们面前提过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