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着她:“你哼的,似乎是今日我呈给岳父的那支曲子。”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曲子是谁做的。”
说话间已从墙上飞身而下,指间风铃草小心别在她发间,衬得一头长发愈加乌黑动人。她抬头看他,眸子里有隐隐的光,却只是一瞬,他的手顺势搁在她肩上,她微微偏头看园中景色:“即便是你作的,那又如何?父亲恰选中这支曲子,是他的鉴赏水平降低了。”
他唇畔笑意渐盛,俯身到她耳畔:“那更深夜重的,你哼着我作的不怎么样的曲子,和着专为这曲子排的舞步,是在等着谁?”
她微微皱眉:“我谁也没等。”
他自言自语:“原来果真是为这曲子专门排的舞步啊……”
她怔了怔,冷淡神情浮出恼意,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逆着月光看过去,光影模糊之间,是一张柔软深情的面孔:“我想要看你跳舞,酒酒。今晨是跳给他们看的,今夜,我想你只跳给我一个人看。”
这样直白的情话真是让一般的姑娘无从招架,但卿酒酒不是一般二般的姑娘,脸上连一丝害羞之意也无,反而镇定地瞧着他,半晌,冷淡嗓音自喉间响起:“你说得没错,我一个人练了这么久,是想要跳给你看,我的确是在等着你来。”
我觉得公仪斐每次调戏卿酒酒的目的都是在等着她来反调戏。这姑娘是这样,气势上绝不能矮人半头,就连调戏人也是,真是容易了解。但那些坦白的话用那样冷冽的声音说出,就像冰凌化成春水,淙淙自山涧流出,真是听得人神清气爽。
公仪斐眼底有温度渐渐烧起来,她却浑然不觉,泰然自若地看着他:“今夜之后,我再也不会跳这支舞。”像是要看进他眼底深处:“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跳舞。这些舞步,你代我记着吧。”
熟悉的乐音响起,很多地方不同,更加饱满充盈,基调倒仍是青花悬想。可此时所见,却是与白日里完全不同的一支舞。曼妙的姿态在卿酒酒纤长的身段间蔓开,似三千烦恼丝缠在足踝,被十丈红尘软软地困住,指间却开出一朵端庄的青花来,这才是当得起名动天下四个字的一支舞。公仪斐抚琴的指尖未有任何停顿,神情却飘渺怔忪。最后一个音止在弦端,她在他面前停下舞步,额角沁出薄汗,一贯雪白的脸色渗出微红来。她微微垂头看着他:“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夜,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很快乐。”
他笑着起身,轻抚她发丝,鼻端触到她头上紫色的风铃花:“最开心的一夜,应是你嫁给我。”
我久久沉浸于那支青花悬想不能自拔,觉得这是我看过的唯一一支有灵魂的舞。小时候师父教导我每一门艺术都有灵魂,艺没有灵魂,艺术却有灵魂。问我从这句话里参透了什么,我想半天,觉得触类旁通,那就是美没有灵魂,美术才有灵魂,决定以后要往美术老师这条路上发展,并且坚持到底百折不回。师父送给我八个字:“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婚前一月,公仪斐时时相陪。此时坊间大为流行一首《檐上月》,据说就是公仪斐酒后之作,送给即将过门的未婚妻。“月上檐,檐上月,我坐檐上看月夜。冷风吹雨乱散线,线串桂叶满小院。酒一杯,杯酒觞,断桥流水映残墙。里院独舞花自香,香随影伴对月唱。”被青年男女们争相传诵。
从这首词可以看出两人约会多半是在后花园,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基本上不是在房檐上看星星,就是在墙垣上看星星。本来我觉得作为一个常混迹于青楼乐坊的风流才子,会有更多浪漫想法,后来想明白了,倘若果真喜欢上一个人,此处即是彼处,此时即是彼时,那个人在哪里,天涯就在哪里,不要说看星星,就算只是黑暗里互相依偎也是幸福……但回过头立刻发现这类比不太对,比起看星星男人们当然更希望能够在黑暗里和姑娘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