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陈霭又跑浴室去冲洗,深入细致地洗了一通,还是有种不干不净的感觉。她想起滕教授说的“我不喜欢的人,我觉得她们脏”的话,深有同感。以前她也不喜欢跟赵亮做爱,但还没到这么厌恶的地步,现在简直是生理上反感,她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把赵亮吐个满头满脸。
洗完后,她回到床上躺下,赵亮已经睡得鼾声四起了,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心情很烦躁,突然觉得生活很没意思。
她原本是个不爱操心的人,从来不考虑“人生的意义”“人为什么活着”之类的一级哲学问题,也很少考虑“我这一生想干什么”“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之类的二级哲学问题。她一般只关心眼前的生活,而且要求不高,过得去就行。
在此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过不去的感觉。出国之前,她虽然不是富婆,但也不算贫穷,从来没为钱发过愁。出国之后,她也没为钱发过愁,挣的钱够吃够穿,虽然借过两次钱,但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还清,所以不算什么。
但现在她不得不为钱发愁了,因为她每个月的工资扣掉税,只够她交房租,供车,吃饭。但赵亮和欣欣来了,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多两张嘴吃饭,倒没什么,美国的食品不贵,住房也没增加负担,顶多就是电费多一点。
但孩子来了,就得买医疗保险,听说不买保险,孩子就不能参加学校组织的field trip(外出,旅行)之类,万一生病那更不得了,大人可以扛一扛,但小孩子不能扛,有病就得看医生。赵亮的腰也有点问题,有时会突然痛得不能动弹,也得买保险。光这两个人的医疗保险,每月就得好几百。还有赵亮的学费,每学期也得几千美元。
这两大笔钱,叫她上哪里去找?
她来美国这几年,还了她单位几千美元,办移民交了几千美元,寄给赵亮几千美元,寄给妈妈几千美元,买车交首期几千美元,这里几千,那里几千,钱都用光了,账上几乎没存款。
博士后的工资都很低,提工资也没什么希望。美国的工资很死,说多少,就是多少,没有奖金,没有红包,没有这补贴那补贴,不像在中国,工资单上只几千,但有七七八八各种名目的补贴津贴,还有药厂的回扣,病人家属塞的红包等,比工资单上高出好多倍。
她现在很后悔当初老板去世的时候,她没向大老板要求加工资,如果那时候提出来,她的工资肯定不止现在这个数了,因为那时老板去世了,她就是项目里唯一懂得核心技术的人,那个项目离了她就转不动,如果她提出加工资,不加就走人,大老板肯定会给她加工资。
但现在已经晚了,那个项目已经结束了,她现在拿的是大老板的钱,虽然她仍然是项目里技术很过硬的一位,但大老板的研究项目并不是什么尖端科学或者最新技术,能做她这份工作的人有的是,如果她现在要求加工资,那肯定是发神经,大老板可以马上解雇掉她。
她想到今后的日子,感到黑天无路,房没房,钱没钱,女儿不亲,丈夫不爱,但她还得为丈夫筹措医疗保险费和学费,隔三岔五的,还得忍受油耗子来恶心人,这活着有什么意思?
合家团聚的第一个晚上,她躲进浴室,偷偷哭了一场。
第二天,她请假没上班,带女儿去看学校。
D市的中小学是就近入学,住在哪里,就只能上哪里的学校,没得选择。滕教授说她女儿要去的那个学校不好,因为她住的那个区不好,穷人多,在学校吃free lunch(免费午餐)的学生多,而美国学校的规律之一,就是吃free lunch的学生越多,学生的平均成绩就越差,学校排名就越后。
她当时就急得掉泪,因为她没能力在好的学区买房或者租房,就只能委屈女儿上不好的学校。滕教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