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早不守妇道。"那个老爷满脸的白胡子气得几乎都要翘起来,我却只有绝然的痛快:这糟老头子凭什么就霸了我一生?他怒喝一声:"撵出去!"主母哂笑,"还算便宜了这污烂货。"
撵出了周家门,天宏地广,我却只如飞絮浮萍,流落吴江街头,几成乞丐。栖身庵堂,做些洒扫粗活,那些尼姑见不得我吃一碗闲饭,每日只是冷嘲热讽。原来佛门亦不是清净之地。这日却遇上贵客来上香,布施了五十两雪花白银,师太当即眉开眼笑,让入后堂用素斋。那贵客却是二八年华的娇娆艳姝,扶着小鬟迤逦而来,正执帚打扫中庭的我惊呼失声:"徐姐姐!"
这一声终于改变了我的命运,有同门之谊的徐佛,将我接回她的寓舍。庭院深深,绿柳垂杨掩映粉垣红楼,好个雅娴之地,却是吴江人尽皆知的胭脂境、销魂窟。我净身洗发,换过身干净衣衫出来拜谢徐姐姐,却只见她惊艳的目光,"影怜,真真是我见犹怜。你不若重操旧业,必有所成。"必有所成?我脸上不禁浮起笑容,这勾栏院里,风尘之中,能求何所成?不过挣一口饭,舍得这身子罢了。兜兜转转,原来到底逃不开这软红轻偎的生涯。
徐姐姐一手操持,引路搭桥,宴请了吴江名士。我一阙诗成,轰动席间,从此才名不胫而走。却原来世上人贪图附庸风雅,青楼卖笑,能诗能画,倒替我博个花魁名头。从此我改姓为柳,易名为隐,辗转吴越,寄居松江,秦淮河的桨声灯影伴着绮光年华。时人将我与七位才名卓越的姐妹,并称为"秦淮八艳"。
功成名就,往来无白丁。这日复社首领,大才子张缚设宴相邀。我青衣素服,只命小鬟抱了琵琶,款款步入齐楚阁内。席间诸人惊艳的目光早已是见怪不怪,微微一笑,便叫了张缚的字:"西铭,今日诸多贵客,我却来迟了,还望见谅!"旁的人哪里肯等闲饶过这一句,定要罚酒。我只淡然道:"诸位公子皆是雅量,隐雯不才,献丑一曲,为诸位公子佐兴。"接了琵琶,轻拢慢捻便一纾歌喉,"拂衣欲走青珊瑚,澒洞不言言剑术。须臾树杪雷电生,玄猿赤豹侵空冥。"琵琶铮铮,嘈嘈切切,却掩不住那骤生的肃杀之气,席间人不由停箸置杯,侧耳凝神。
"寒锋倒景不可识,阴崖落木风悲吟。吁嗟变化须异人,时危剑器摧石骨。"琵琶声渐激越,如一线凌空,渐拔渐高。西首那位公子正自斟酒,此时早已瞠目结舌,手中酒壶兀自汩汩流倾,那杯中早已注满,只流得半席皆是,却无人注目理会。
"我徒壮气满天下,广陵白发心恻恻……"琵琶声戛然而止,席间仍是一片沉寂。过了半晌,张西铭方轰然一声:"好!"诸人这才似回魂一般,击案鼓噪。我缓缓放下琵琶,忽听得个醇厚的嗓音道:"柳姑娘真是色艺双绝,只不知此诗何名,为何人所作,如此佳作,理应是奇才高士手笔。"
我淡然一笑,"此首《剑术行》,乃不才覆瓿之作,有辱公子清听。"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姑娘才思敏捷,品格豪拓不让须眉。抑何其凌清而瞷远,宏达而微恣与?大都备沉雄之致,进乎华骋之作者焉。"张西铭大笑道:"轶符,你素来自负诗名,今日得见柳姑娘奇才,竟如此甘拜下风?"
我悚然一惊,回首只见他剑眉宇轩,那双乌沉深邃的眼睛突然一亮,朗然若星。他竟然就是陈子龙,松江第一才子陈子龙。他的目光柔和,像是能望入人心里去,我突然无端端又是悚然一惊。名士风流,他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