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年轻时的“漂亮”当然不能谈了,中年后他发了胖,但潇洒劲儿仍在,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书卷气比年轻时更加重了。长衫上永远有粉笔灰和猫毛,那怕他太太赵意如一天给他换两次衣服(他从不记得自己换衣服),粉笔灰和猫毛依然不会少的,粉笔灰是讲书时弄的,事后绝不会拍一拍。猫则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家里一年到头养着猫,最多时达到七只,由于江太太的严重抗议,现在只剩一只白猫。江仰止的膝头,就是这只白猫的床,只要江仰止一坐下来,这猫准跳到他身上去呼呼大睡。这些使江仰止无论走到那里,都会成为他特殊的标志。近两年来,由于江仰止的一本著作和讲学的成功,使他薄负微名,一天到晚忙着著作,到各地讲学,到电台广播。可是,忙碌不能改变他,他依然是从容不迫的,悠然自在的。他有两大嗜好,一是旅行,一是下围棋。前者现在已经很少去了,围棋则不能少,每星期总要到弈园去两三次,这也是他和江太太每次吵架的原因,江太太坚决反对他下棋,认为一来用脑过度,一下就是四、五小时,有损健康。二来江仰止每下必赌彩,每赌必输,江太太省吃俭用,对这笔支出实在心痛。三来江仰止的工作堆积如山,不工作而把时间耗费在娱乐上,江太太认为是最大的不该。所以,每次江仰止下了棋回来,江太太总要生一天闷气,江太太一生气,家里就秩序大乱,炊烟不举。江仰止看到江雁容回来,就停止了踱方步说:
“雁容,你去做一下晚饭吧!”
江雁容看了父亲一眼,江仰止的神态是无可奈何的,不知所措的。江雁容噘了嘴低声说:
“我今天最忙了!”“去吧,大女儿该帮帮家里的忙!”
大女儿,做大女儿反正是倒楣的,要做事总最先轮到大女儿,有吃的玩的就该最后轮到大女儿了。江雁容正要走到后面去,门铃又响了,江仰止抬起头来,像得救似的说:“这次该是雁若回来了吧?”
江雁容去开了门,果然是江雁若。江雁若今年十三岁,已经和江雁容一般高,看样子,还可以再长高不少。她和姐姐的个性是完全不同的,江雁容忧郁,她却乐观明快,会撒娇,会讨好。长得也比雁容好看,同样是清朗的眉毛和秀气的眼睛,但她颊上多了一对小酒涡,使她看起来就比姐姐甜。她是江太太的宠儿,江太太爱这个小女儿更胜过爱那个儿子。而江雁若也确实值得人疼爱,从小学到初中,她就没考过第二名,年年都是第一,她得到的各种奖状可以装订成厚厚的一册。而她那张小嘴也真会说话,说得那么甜,让你不喜欢她都做不到。但她的脾气却极像母亲,要强到极点,如果她的目标是一百分,考了九十九分她就会大哭一场。她喜欢的人,她会用尽心机来讨好,不喜欢的人,她就会破口大骂。她是个全才,功课上,不论文科理科、正科副科、音乐美术、体育家事,她是门门都精,门门都强,无怪乎江太太爱她爱得入骨了。江雁若还没走到玄关,江仰止就迎到门口来,对江雁若抬抬眉毛,尴尬的笑笑,低低的说:
“雁若,赶快去哄哄你妈妈,她还在生气,只有你有办法,赶快去!”“爸爸,谁要你昨天晚上下到十二点嘛!”江雁若埋怨的说,完全站在母亲的那一边说话,她是同情母亲的。不过,她也喜欢父亲,尤其是父亲说笑话的时候。
江仰止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有时真怕这个小女儿,说起话来比刀子还厉害,这本事全是她母亲的遗传。江雁若一面脱鞋一面又说:“早点回来妈妈也高兴,你也少输一点,那个王伯伯早就看中爸爸的弱点了,用话一激爸爸,爸爸就一直跟他下,口袋里的钱全下到他的袋里去了!”
江仰止咳了一声,啼笑皆非的说:
“胡说!这样吧,将来我把你教会了,你到弈园给我报仇去!”“哼!自己毁了还不够,还想毁孩子是不是?”江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