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家星散飘零
秋白家中来时,多在此处谈话、游戏。张太雷是常来的同学之一。羊牧之也常来此向瞿秋白求教英语、数学——
①《瞿氏宗谱》卷十二:“戊戌升授湖北按察使。陛辞后便道至常扫墓,出巨资起造宗祠,并扩充旁屋以庇族中之无告者。”
旧时习俗,住祠堂是最不体面的事,不仅住祠堂的这一家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就是同族的人也脸上无光。瞿家世代簪缨,“自胜国至今秀才相继,或及身通显,或子孙登榜,叠荷恩荣”①。在这样显赫的家族中,非到万不得已,无论是哪一房,哪一支,谁也不愿意迁到宗祠里居住。何况,当时宗祠里还停放着许多族人的灵柩,阴森凄凉,哪里是住家的处所?瞿秋白一家迁入宗祠后,许多亲友从此就和他们断绝了来往。许多当官的堂兄弟和亲戚们,竟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救援之手。在这种极端势利的社会中,瞿秋白一家饱尝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它在瞿秋白的头脑里激起了强烈的愤懑,也锻炼了他坚韧的性格和反抗精神。这样一种被压抑了的不满情绪,在他的一首志怀诗中,曾经流露出来:“悲欢原有别,天地岂无私?”悲苦与欢乐,对于人们原来竟是如此不公平,可见苍天后土也是挟有私情啊!——
①《瞿氏宗谱》卷十一。
母亲之死
瞿秋白家中的境况,一年不如一年。父亲瞿世玮于1913年秋天,把祖母送到杭州瞿世琥家里,然后他到湖北黄陂二姑母周家管帐,月薪约三十元。但不久,世琥罢官,不再寄钱来了。到1914年,全家八口人的生活全靠借债维持最低的水准。有时家中的午饭,只有早上吃剩下来的白粥。瞿秋白无限感慨地说,我们原来天天盼望孙中山,可是革命胜利了,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好不了。我们还有点粥吃,乡下还不知有多少家连粥都吃不上哩。一次,瞿秋白在街头遇见一位老农,身边站着一个头插草标的女孩待卖,周围不少人在看着。瞿秋白不忍心看下去,他痛苦地说:“那个小孩低垂着头,好象在出卖我的妹妹似的。”他指着从身边擦过的一个头戴阔边礼帽的胖子对同伴说:“什么时候,大胖子要饿瘦了,天下人就好过了。”①——
①《党史资料》丛刊第1辑,第89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出版。
1915年初,金衡玉写给无锡秦耐铭的手书,反映了瞿家生活的困窘。信中写道:
壬甥回后,时有不适。医者云:气血不足,故较前两胎病重。余劝其服药,彼又不肯,执定欲下胎。医与收生妇均不肯,云非比私生者,彼等均伤阴騭。昨经余再三言自愿,始允;须洋五元,明日来此。后又嘱余通知甥倩,最好有本人在此云云。……彼人所要之五元,须尊处出,余非惜此小费,可免日后招怪之意。……如肯来,望将壬甥之帽只与珠花并自铺盖均带,丝棉亦带来,欲甥倩为阿双温英文耳。此颂侍祉
二十二姨字
瞿世玮在信末附言云:
再者,洋头绳袜壬甥本拟自结,因身体不快,故未能结;如请人结,需费一元。甥倩果要否?又第三年及今年月报带来借我一阅。
瞿秋白的姨表姐要在瞿家作人工流产,请人织袜;所需费用虽然不多,但瞿秋白的父母由于经济拮据,自顾不暇,再也无法资助亲友了。
一家八口,生活无着,只好把家中物品拿去典当变卖,以为糊口之计。逐渐的,衣服、首饰,全部送出去了;金石、书画也变卖一空。最后,连柜橱、桌椅、盆桶和日用器皿,也大都典质了。当铺、旧货摊和米店,都是瞿秋白常去的地方,他把一包包衣物送到当铺高高的柜台上,接过很少的几个钱,然后再到米店去换回几升米或者几斤豆。
由于支付不起学费,瞿秋白的弟妹们早已停学在家。妹妹轶群时常住到舅舅家中。弟弟云白以入嗣六伯父,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