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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


    球球,球球,不要害怕,不痛,真的,不痛。厉红旗失血的嘴唇干裂,他企图把幸福的昨天重新摆上脸面,却只能是惨淡笑容。

    如果不是上天嫉妒我的幸福,那就是有妖魔念了咒语,这样残酷地掰断了他的右臂。我原本就是很倒霉的,所有厄运就朝我来吧,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他下手?为什么不能让我嫁一个健康的镇里人?如果我嫁给他,非得夺去他的一条胳膊,我可以不嫁,我宁愿不嫁啊。球球的眼珠子迟缓地滚动半圈,先是有半颗眼泪堵在眼眶边,继而聚成一汪,蜂涌而出。

    厉,厉……我不怕。球球呜咽。四条胳膊腿,如今只有三条半,厉就和阿泰一样,自己和毛燕,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厉红旗残疾了没有关系,关键是,谁知道她是在厉红旗四肢健全的时候,和他互定终身的呢?她是和健康帅气的厉红旗谈婚论嫁的,只是在婚期未到之前,出了这样的意外,这和毛燕嫁给阿泰,是有本质区别的。嫁给一个残疾人,难免会被一些人嘲笑,但是,如果一个健康的丈夫忽然残疾了,得到的会是同情与关怀。事情就是这么微妙,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乡里妹子身上,一个曾被小镇女人视为共同情敌的乡里妹子身上。厉红旗断了一条胳膊,球球嫁给他的扬眉吐气与骄傲,也随之折断。

    球球,我们,还结婚吗?厉红旗舔了一下嘴唇,他一直看着球球。

    球球一直看着那条残余的手臂。

    咳!咳——咳——!球球咳嗽,低头吐了一口痰。

    结婚,我们说好了的。你爸妈都在张罗婚事了。等你出院,我们回一趟乡下。球球对半截手臂说,喘气声几乎盖过了她的话。

    ……

    厉,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嫁给你。我愿意把我的右臂给你,我愿意做你的右臂。

    ……谢谢你,球球。原先我还在想,傅寒那小子没福气,没想到,我也一样。不,我比他有福气,只是无福……

    厉,你又提他干什么。

    他是摆在眼前不珍惜,而我,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哪里配你要。在厉红旗的观念中,他与球球从来都是平等的,厉红旗从来不认为镇里人有什么不同。所以在他这里,半条胳膊地失去,并不意味抵销镇里人的优势,抹掉镇里人的优越感,而是在与球球平等的条件下,忽然间与她不在平等的位置上。

    厉,不嫌弃我,要娶我;现在,和我谈什么配不配呢?如果你不骂我,我倒要说,我觉得眼下这样,我才觉得和你稍微站齐了一些。以前老板娘就告诫过我,一个乡里妹子,不要妄想嫁个镇里男人,尤其是好男人。许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球球,乡里人受镇里人轻视,残疾的也是这样。如果把癫子也算进残疾一类,大家基本上忘了癫子也是人。你这么好,理该有一个爱你的人呵护你。至少他是个健康的人。

    不说这些了,厉,你不能改变决定。你答应过,和我结婚,陪我找县长。现在发生点小意外,就想推诿了是不?

    厉红旗不说话,只是用左手抓握球球的双手,默默地用力,再用力……

    厉红旗出院的那天,雪过天晴,分不清太阳与雪,哪个更为耀眼。街头积雪正慢慢地化成泥水,踩上去,鞋底下溅散湿润的声音。远处不易涉足的地方,雪正变得稀薄,形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像岛屿分布。屋檐的水滴声轻松舒缓,滴在水沟里,聚集成一股细流,流淌,源流不知在哪一处消失。下午的时候,太阳躲起来,雪停止融化,一切即将冰封。

    天更冷了。

    怕厉红旗缠着纱布的半截手臂吓着母亲,球球独自回家过年。

    球球认真地把和厉红旗的关系与母亲讲了。母亲似乎还为那个独苗木匠的事耿耿于怀,即便是听到球球要嫁镇里人了,也没有一丝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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