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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
问是不是买包子,张子贵摇头。摊主问第三遍时,张子贵说他想找活干,管吃管睡就行,不要工资。摊主是个肥硕的中年女人,满脸狐疑,说他这样四肢健全的人,月薪六七百块钱的工作不难找,何必白给人干活。张子贵说他不是出来做工,而是来寻老婆的。

    摊主觉得有趣,问详细了,听明白了,免不了发表她的看法:“媳妇是嫁过来的,做儿女的可以被爹娘打,那公公打媳妇,说不过去。你女人看重的是你的态度。你寻到她,先要认错,再好好劝说,回去让你爹赔个不是。你暂在我这里干活,包吃包住,另外每个月付你四百块。”

    张子贵从不放弃为自己辩驳的权利,现在觉得摊主偏袒女人,照样要辩护一番。摊主一顿教训:“你的女人,要的是你的态度。你不明白这个,寻到她也没有用,不如回家反省自己更好。”

    且说吴大年无头苍蝇般冲到城里,在街头坐了许久,把周围看熟悉了,才站起来,在餐馆、茶馆或者宾馆前探头探脑,遇到工厂,也隔着铁门问保安是否招工。走了几十家,到处都摇头,直摇得吴大年两眼发晕,双腿乏力。

    她靠着树根歇口气,决定降低工资条件,只要有吃有住,三百块钱一个月都行。这招奏效,立刻有餐馆愿意试用,叫吴大年拿身份证来做个登记。吴大年想不到,也拿不出来,性急,与人辩理:

    “我们乡下从来不用身份证。我人在这儿,怎么会假?”

    “你是谁?有没有人担保?”

    “我叫吴大年。保证是真的。”

    “你总得有个身份证明。”

    “家住兰溪乡金塘村第三组。”

    “结婚证呢?”

    “没带。”

    “你们这些人,太没身份意识了。”

    “我下次回家补办身份证。”

    “那合同也没法签。”

    “不签没事。”

    “这样吧,工资二百,填个表,就开始工作。”

    吴大年一听,松口气,颇为吃力地填了表,卷起袖管就进了厨房,刷盘子洗碗拖地,不遗余力,尽乡下种田的蛮劲。没多久,老板见吴大年手脚麻利,吃苦耐劳,是那种以一抵二的角色,竟主动调高了吴大年的工资,另炒掉一个经常偷懒的员工。

    说来也巧,吴大年在餐馆碰到了亲戚,那就是娘家小弟媳米红。吴大年高兴有了伴,觉得城市不再深不可测,连温度也有了,夜里与米红睡一张床,说了很多知心话,把在张子贵家的陈年旧事,桩桩件件摆出来,说到伤心处,眼泪流淌,米红深抱同情与不平。米红常年在城里做工,多少了解城里人的感情与生活,离婚的事不稀奇,但吴大年要与张子贵分开,她仍是诧异。一是吴大年向来安分守己,二来张子贵不漂不赌,无不良恶习。米红问吴大年,是否吓唬张子贵。吴大年说忍不下去了。米红劝她冷静,一个女人家,离了婚怎么过?

    “我很冷静。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想再忍。”吴大年觉得难过,无法表达心中积累的痛楚,不能准确地将压抑多年的苦水倒出来,举了几桩事情,别人听起来,似乎也微不足道,揪心的原因,仍牢牢地生根盘积在心底。

    “米红,我命差,当姑娘时,娘家像坟墓,嫁过来,婆家就像一口棺材,住在坟墓和棺材里,是死人,我是死了几十年了,现在才想到要活。”

    “娘家人不抬起你,婆家人自然会小看你。你这样过了半辈子了,要怎么活呢?”米红遵循劝和不劝分的传统。

    吴大年没回答。她仰面躺着,看见屋顶的横梁、青灰的瓦片,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

    结婚第五年,家里盖新瓦楼房,吴大年一会儿上屋梁接砖,一会儿下地坪挑沙,哪里缺人到哪里,男人能干的活,她都扛下了。风吹日晒了好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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