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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非要吵嚷着回老家,真答应了让她去,她又舍不得走了,你看看现在,她的腿比谁都勤快。

    另一块地里,狗狗跟在拴五子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对下地干活闹情绪。

    这丫头!水二爷笑了一下,这笑有几分甜。

    等视线扫到狼老鸦台那边,水二爷的笑就僵了,蔫了,笑不出了。

    一生中让水二爷最引以为豪的这块地,当年曾倾注了他无数心血,起五更睡半夜,套着一对老犏牛,靠着半袋子窝窝头,加上二升炒面,硬是在荒山上垦出这么一块一眼望不到边的地。可怜的那对老犏牛,活活给挣死了,水二爷舍不得这对老伙伴,伏在牛身上哭了半夜,最后在地中心挖个坑,将它们掩埋了。此刻,这块在青石岭最为耀眼也最为肥沃的地,绿像毯子一般成为最生动的颜色。上埂子种着当归,下埂子种着大黄,中间,分成半亩大的五块,种着五种水二爷也叫不上名字的名贵药材。雨水前,这块地跟别的地显不出两样,两场透雨浇过,整块地像疯了般,忽啦啦就给茂盛了起来。

    尤其是中间那五块小地,长势简直能把人的眼睛掏空。

    可惜,整块地里,就孤单单的两个影子,药师刘喜财和拾粮!

    刘喜财真是个倔疙瘩,任凭水二爷咋个说,他就是犯牛脾气,除了拾粮,谁也不要,谁也不领。水二爷前前后后打发去不少人,都让他轰出了狼老鸦台。仿佛,这块地卖给他了似的。甭看他对别人凶,对拾粮,却好得不得了,好过头了。水二爷站在岭顶上,真真实实望见,药师刘喜财手把着手,教拾粮认药,教拾粮一株儿一株儿地务弄药。拾粮这少钱鬼家的,也真是服了,昨黑里水二夜望见,他端着个脸盆,摸黑洗东西。水二爷走过去,问:“洗啥哩?”拾粮头也没抬道:“裤子。”水二爷不相信,打洗盆里捞出一看,妈妈呀,他竟给刘药师洗裤头子!这个拾粮!

    水二爷的张望里,来自西沟的拾粮正屏声静气听药师刘喜财说药:“这麻黄,又分三种,我手上这株,叫草麻黄。仔细看了,它细长,圆柱形,分枝少。表面淡绿有时也呈黄绿色,细细的纵棱线,触之微有粗糙感。节明显,质脆,易折断,折断时有粉尘飞出,断面略呈纤维性,周边绿黄色,髓部红棕色,近圆形。气微香,味微苦涩……”

    刘药师一说起这些来,完全不像平日看惯了的那个庄稼人,倒像个教书先生。间或的,还要夹杂些拾粮听不懂的之乎者也,说话的神态和严肃劲,倒跟东沟冷中医有点像,却比冷中医更令人生畏。拾粮弓着腰,瞪大眼,心随耳动,刘药师说一句,他往心里记两句,生怕漏掉一个字。刘药师说困了,顿下来,问:“记住没?”拾粮点头。刘药师突然一句:“那我问你,木贼麻黄咋讲?”

    拾粮立时直起腰,私塾里的学生一般,背给刘药师听。

    “木贼麻黄,小枝多分枝,节间稍长,上部约四分之一分离,呈短三角形,先端多不反曲,基部棕红至棕黑色。”

    “中麻黄呢?”

    “中麻黄,小枝多分枝,节间更长,上部约三分之一分离,先端锐尖,断面髓部呈三角状圆形。”

    “它的药性?”

    “发汗散寒,宣肺平喘,利水消肿。用于风寒感冒,胸闷喘咳,风水浮肿,支气管哮喘。蜜炙麻黄润肺止咳,多用于表症已解,气喘咳嗽。”

    刘药师微微点头。等拾粮背完,道:“光会背还不行,你还要学会它随节气,地气,阳光,雨水的不同而引出的不同长势。记住了,不同的地气,不同的阳光,长出的药是不同的,药性也就不同。”

    拾粮默默点头。

    蓝天下,这一对老少,恰若一对父子,更像一对师徒。他们的专注,令水二爷开心,又令水二爷不安。

    这天夜黑发生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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