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涌,挡都挡不住。另一半,也是因了英英。英英跟拾粮这一好,水二爷的想法,就跟原先不一样了。原先他是怕拾粮走,现在呢,突然的,他又怕拾粮不走。奇怪,真奇怪啊,怎么就能冒出这么荒唐的想法呢?
水二爷乱想着,就到了坟前,一抬头,雪中竟埋着个人。白头白身子,看来这坟地里的雪,都落到了他身上。细一看,那人跪着,就跪在雪地里,天呀,他跪在我家坟前做啥?水二爷正要叫,雪人动弹了,雪人也是听见了他的脚步,一动弹,水二爷就不只是惊了。
久长地跪在雪里的,竟是药师刘喜财。
“哟嘿嘿,你……你……咋是你么?”
刘喜财抖抖身上的雪,雪打他身上落下来,一瓣瓣的,就成了眼泪。
“我……我……忍不住啊。”
明了,就这一句,水二爷就明了。那个久长地搁在心里头的疑团,哗一下解开。天啊,水二爷一下慌得手足无措,平日里疑着,惑着,还多少能想出点对付的方法,猛一解开,这心,就乱成了一团。六神无主中,水二爷学刘喜财的样,蹲下去,蹲在雪地里。只不过,他对住的,是老婆草儿秀的坟,药师刘喜财对住的,是来路家拾草的坟。
无话。两个人像两条困顿的狗,蹲在时光的某个出口处,叫,叫不出来,嚎,嗓子又让茫茫的岁月堵着。
雪大起来,纷纷扬扬的雪,像是把多少年的恨和怨一古恼儿洒下来。雪封住了人的眼,封住了人的心,也封住了世上所有的苦难。
夜里,药师刘喜财走进来,水二爷还没睡,水二爷怎能睡着!炉火灭了,一向燃得很旺的炉火,偏在这一天灭了。屋冷得让人打战,水二爷却连件外衣也不披,就那么孤独地坐在炕沿上,如果刘喜财不进来,他可能就要坐死。
他真是情愿坐死哩。
“二爷,我来给你送件东西。”药师刘喜财站了好久,才说。
“我不是人啊,他刘叔。”
“二爷,你甭说了,啥也甭说了。这东西,你收下,我带在身上,难受。”药师刘喜财缓缓的,打怀里掏出要送的东西。水二爷没看,不敢看,也不用看,但他清清楚楚,药师刘喜财要送还给他什么。
一双绣花鞋。
西沟来路家的拾草,竟是药师刘喜财的外甥女!
药师刘喜财是十六上跟上队伍吃粮的,走时,妹妹喜鹊才十二。爹说:“去吧,娃,这祁连山,越来越养不住人了,跟上队伍,至少能活命。”药师刘喜财就去了。这一去,就是一大段空白的岁月。药师刘喜财因为一代名媛苏婉玲断送掉前程后,一路狂逃,跌跌撞撞总算回到了老家。可惜,荒草淫没了家园。爹不在了,娘哭瞎了眼,妹妹,也没了音讯。惟一能撑得起这个家的哥哥,竟染上了赌,一院子房输了,十几亩地输了,就连爹留下的药书,也输了一大半,要是刘喜财回来的再晚点,怕,把瞎了眼的老娘都能给输掉。等把日子弄囫囵,药师刘喜财开始找妹妹。这世上,他不能再失去亲人,人没了亲人,还活个啥,还有啥活头么?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后,终于打听到,妹妹还活着,让狠心的赌棍丈夫卖给了马帮,做马帮的活女人,也就是陪马帮的人睡觉,一路走,一路睡,谁想睡谁睡,直到睡死为止。
“狗娘养的!”刘喜财骂着,又开始找,终于,他打听到那个头人叫盖毛子的马队,盖毛子听完,哈哈大笑:“你是找喜鹊呀,那可是个棉花糖哩,可惜了,三年前她跟上尕耳朵跑了。”
棉花糖是祁连山一带的马队对女人的爱称,意思是这女人到了男人怀里,又棉又甜,真是舍不得丢开哩。
尕耳朵这名刘喜财听过,祁连山一带,不知道尕耳朵的,少。这娃十六上拿刀砍死继父,怕官衙追究,逃到荒漠里活命,听说渴急时拧断过